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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司马徽再荐名士 刘皇叔三顾茅庐

三国演义(白话版) 王希文 6933 2020-05-04 10:04

  

却说,徐庶快马加鞭赶赴许昌。曹操得知徐庶已到,于是,就命令荀彧、程昱等一班谋士前往迎接,徐庶进入相府拜见曹操。曹操问:“先生你乃是高明之士,为什么会屈身去侍奉刘备?”徐庶答道:“我自幼逃难后流落江湖,碰巧到新野后结识了刘皇叔。我老母亲现在这里,多蒙丞相慈念,不胜感激。”曹操说:“先生既然来到这里了,就可以晨昏侍奉令堂了,我也能够有机会听取先生教诲。”徐庶拜谢而出。

徐庶急忙去见母亲,泣拜在堂下。徐母大惊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徐庶说:“我本来在新野县跟随刘皇叔,因为得到母亲书信召唤,所以连夜赶来。”徐母勃然大怒,拍案大骂道:“你飘荡江湖多年,我认为你学业有所长进,怎么反而不如当初了!你既然熟读诗书,就应该知道忠孝不能两全的道理。难道你就没有看透曹操是欺君罔上国贼吗?刘皇叔乃仁义布于四海,况且,又是帝室之胄。你既然扶保了刘备,就是得遇明主。现在仅凭一纸伪书,也不仔细动脑筋想想,就急火火弃明投暗,自取恶名,真是愚蠢之极!你还有什么面目再来见我!你让徐氏祖宗蒙羞,空活在天地之间!”这句话骂得徐庶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徐母怒冲冲转身进入屏风后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家人慌忙报告说:“老夫人已经在梁间自缢。”徐庶赶去抢救,徐母已经绝气身亡。后人作一首《徐母赞》言道:

贤哉徐母,流芳千古:

守节无亏,于家有补;

教子多方,处身自苦;

气若丘山,义出肺腑;

赞美豫州,毁触魏武;

不畏鼎镬,不惧刀斧;

唯恐后嗣,玷辱先祖。

伏剑同流,断机堪伍;

生得其名,死得其所:

贤哉徐母,流芳千古!

徐庶看到母亲已死,哭昏在地上,许久才苏醒过来。曹操听说后专门派人带礼金来吊唁慰问,又亲自前往祭奠。徐庶把母亲安葬在许昌南原,居丧守墓。但凡是曹操有关的一切赏赐,全部都拒绝接受。

这时候,曹操想出兵南征,荀彧谏议说:“天寒地冻不可动兵,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就可以长驱直入。”曹操听从建议,专门挖出一片宽阔地带,引来漳河之水,取名叫做玄武池,在池中操练水军,准备南征事宜。

却说,刘备准备了贵重的礼物,正想着去往隆中谒请孔明。忽然,有人来报告:“门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带,道貌非常,特地前来相探。”刘备问道:“这人难道是诸葛孔明吗?”于是,刘备整理衣冠出去相迎,出门一看却是司马徽。刘备大喜,请入后堂中高坐,拜问道:“我自从辞别仙颜后,因为军务倥偬,有失拜访。现在幸得先生光降,大慰仰慕之心。”司马徽说:“我听说徐元直在这里,特地前来探望。”刘备说:“前几天因为曹操囚禁徐母,他母亲派人送来书信,已经召回许昌去了。”司马徽说:“徐庶中了曹操之计!我听说徐母最贤,虽然被曹操所囚,也绝不会肯写书信召他儿子去许昌,这封书信必定有诈。元直不去其母尚存,现在他去了,其母必死!”

刘备惊问其中缘故,司马徽回答道:“徐母有着崇高节操的人,见到他的笨拙的儿子被骗去了许昌必然愤羞。”刘备问道:“元直临行前给我推荐了南阳诸葛亮,这个人怎么样?”司马徽笑着回答道:“元直想去就去罢了,为什么又惹他出来呕心沥血?”刘备又问道:“先生为什么说出这话?”司马徽回答道:“诸葛亮和博陵崔州平、颍川石广元、汝南孟公威、颍川徐元直四人是最好的朋友。这四人读书都是逐字逐句啃,只有诸葛亮独观书中大略。他曾经抱膝长吟,指着四人说:“你们如果出仕可以官至刺史、郡守等职。众人都问诸葛亮的志向是什么,诸葛亮只是笑而不答。他经常自比于管仲、乐毅,其才能不可限量。”刘备说:“颍川之地真是多贤士!”

这时候,关羽在旁边说道:“我知道管仲、乐毅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人,功盖寰宇。诸葛亮拿自己来比这两人,是不是这句话太过分了?”司马徽笑说:“据我观察,他不仅仅可比这两人。再往上我想还有另外两人相比。”关羽问:“哪两人?”司马徽说:“可比那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旺汉四百年的张子房。”众人听完全都愕然。司马徽下台阶辞别要走,刘备挽留不住。司马徽出门仰天大笑道:“卧龙虽得其主,却不得其时,真是太可惜了!”说完后飘然而去。刘备叹道:“这真是隐居的贤士!到了神仙境界!”司马徽走下台阶,准备告辞离去,刘备留他不住。

却说,第二天,刘备和关羽、张飞率领随从人等去往隆中。遥望山畔数人都荷锄耕在田间,边耕种边歌唱,唱道:

苍天如圆盖,

陆地似棋局;

世人黑白分,

往来争荣辱:

荣者自安安,

辱者定碌碌。

南阳有隐居,

高眠卧不足!

刘备听到这歌后勒马问农夫:“这首歌是什么人所作的呢?”农夫答道:“这首歌正是卧龙先生所作。”刘备问道:“卧龙先生住在哪里?”那位农夫回答道:“从这座山向南有一带高岗,就是卧龙岗。冈前林内茅庐中,就是诸葛先生高卧之地。”刘备谢过农夫后策马前行。不到数里,遥望见卧龙岗,果然清景异常。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卧龙居处。诗里说道:

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冈枕流水:

高岗屈曲压云根,流水潺潺飞石髓;

势若困龙石上蟠,形如单凤松阴里;

柴门半掩闭茅庐,中有高人卧不起。

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

床头堆积皆黄卷,座上往来无白丁;

叩户苍猿时献果,守门老鹤夜听经;

囊里名琴藏古锦,壁间宝剑挂七星。

庐中先生独幽雅,闲来亲自勤耕稼:

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安天下。

刘备来到庄前,下马叩打柴门,一童子开门询问。刘备说:“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地前来拜见先生。”童子说:“我记不得这么多人的名字。”刘备说:“你只说刘备前来拜访。”童子说:“先生今天早晨出去了。”刘备问道:“去哪里了?”童子回答道:“先生踪迹不定,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刘备又问道:“什么时间能够回来?”那位童子回答道:“先生归期从来不定,或者三五日,或者十数日。”刘备惆怅不已。张飞说:“既然见不到人,咱们回去便是。”刘备说:“暂且等待片刻。”关羽说:“不如我们先回去,再派人前来探听。”刘备听了两位兄弟的话,特地嘱咐童子说:“如果你家先生回来,一定要转告先生说刘备专程前来拜访过。”

于是,他们一起上了马,行走了几里路,勒住马,回头观看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刘备感叹不已,忽然看到一人,容貌轩昂,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杖藜从山僻小路赶来。刘备说:“这肯定是卧龙先生回来了!”急忙下马向前施礼,问道:“您是卧龙先生吗?”那个人说:“将军您是谁?”刘备说:“我是刘备刘玄德。”那人说:“我不是诸葛孔明,我是他的好友博陵崔州平。”刘备说:“久闻先生大名,幸得相遇。能否屈尊席地一坐,请教一言。”

两人对坐在林间石上,关羽、张飞侍立在两侧。崔州平问道:“将军为什么要来见诸葛亮?”刘备回答道:“当今天下大乱,四方扰攘,我要求见孔明先生,寻求安邦定国之策。”崔州平笑道:“你以定乱为主,虽然有仁慈之心,但自古以来治乱无常。自从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暴秦,从此,由乱入治。传位到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入乱。后以,光武中兴,重整基业,再由乱入治。到现在又是二百年了,民安已久,所以干戈复又四起,这正是由治入乱的时代,一时半会不能平息。将军想请出诸葛亮斡旋天地,补缀乾坤,恐怕不易做到,只是空费心力。将军难道就没有听说过顺天者逸,逆天者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能强夺的道理吗?”刘备说:“先生所说的确实是金石之言。但我既然身为汉室之胄,就应当匡扶汉室,怎么能相信这些天命所在?”崔州平说:“我是山野之人,不足以和将军讨论天下事。只因将军来问时事,所以我说出拙见。”刘备说:“蒙先生见教,但不知道孔明先生去哪儿了?”崔州平说:“我也是来找他,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刘备说:“请先生随我一起到敝县,怎么样?”崔州平说:“我生性喜好玩乐闲散,从来就没有求取功名的想法。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说完长揖而去。刘备和关羽、张飞上马前行。张飞说:“诸葛亮又访不着,却遇到了这个腐儒,闲谈浪费这么长时间!”刘备说:“这也是隐者的金石良言。”

三人回到新野后又过了几天,刘备派人探听诸葛亮消息。回来报告说:“卧龙先生已经回庄上了。”刘备便让左右备马。张飞说:“量这一介村夫,何必大哥亲自前去,只要派个人召唤来便是了。”刘备责备道:“你难道没有听说孟子说过: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诸葛亮是当世大贤,怎么能够随便召来!”上马再去寻访诸葛亮,关羽、张飞也乘马相随。

当时正值腊月隆冬,天气严寒,彤云密布。行了不到数里,忽然间朔风凛凛,瑞雪霏霏,只见天地间山如玉簇,林似银妆。张飞说:“这天寒地冻连行军打仗都要回避,更别说去求见这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卧龙先生!我看不如回新野县中躲避风雪。”刘备说:“我选择现在这个天气要去,正是让孔明先生知道我殷勤之意。兄弟你俩如果怕冷,可以先赶回去,我自己去就行。”张飞说:“我们连死都不害怕,怎么会怕冷!我是怕大哥空费了心思。”刘备说:“不要再多说,只管跟随我前去。”将要接近茅庐时,忽然,听到路旁酒店中有一个人在唱歌。刘备立马倾听,歌声唱道:

壮士功名尚未成,

呜呼久不遇阳春!

君不见东海者叟辞荆榛,

后车遂与文王亲;

八百诸侯不期会,

白鱼入舟涉孟津;

牧野一战血流杵,

鹰扬伟烈冠武臣。

又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

长楫芒砀隆准公;

高谈王霸惊人耳,

辍洗延坐钦英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

天下无人能继踪。

二人功迹尚如此,

至今谁肯论英雄?

这个人刚刚唱完,又有一个人用手敲着桌子而唱歌,他的歌声唱道:

吾皇提剑清寰海,

创业垂基四百载;

桓灵季业火德衰,

奸臣贼子调鼎鼐。

青蛇飞下御座傍,

又见妖虹降玉堂;

群盗四方如蚁聚,

奸雄百辈皆鹰扬,

吾侪长啸空拍手,

闷来村店饮村酒;

独善其身尽日安,

何须千古名不朽!”

两个人歌完了歌,就抚掌大笑。刘备说:“卧龙先生也许就在其中!”马上下马入店。看到两人对桌饮酒:上首的白面长须,下首的清奇古貌。刘备双手作揖问道:“您们两位中哪位是卧龙先生?”长须的反问道:“你是什么人?要找寻卧龙先生干什么呢?”刘备回答道:“我是刘备刘玄德。特地前来寻访卧龙先生,以求济世安民之道。”长须的说:“我们两个都不是卧龙,却都是卧龙的好友。我是颍川人石广元,这位是汝南人孟公威。”刘备大喜道:“我久闻两位先生大名,幸得邂逅。现在我有随行马匹,敢请两位先生一起到卧龙庄上一叙。”石广元说:“我们都是山野慵懒之人,不懂治国安民大道。明公请上马前去寻访卧龙。”

刘备辞别那两个人之后,上马奔到了卧龙岗来。到庄前下马后,扣门问童子说:“先生今天在庄上吗?”童子说:“正在堂上读书。”刘备大于是跟随童子进入。

进入中门,只见门上大书一对联,上面写道: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刘备正看着,忽然听到吟颂之声,于是,站立在门外偷窥。只见草堂之上,有一少年拥着火炉抱着膝盖唱歌,他的歌声唱道: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

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

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刘备等到那位少年唱完歌之后,就进入草堂施礼说:“我刘备久慕先生大名,一直无缘拜会。前段时间因为徐元直推荐先生,所以上次讨扰来到仙庄,恰逢先生不在家,现在又特地冒风雪再来。能够得瞻道貌,实在是平生万幸,”那位少年慌忙答礼道:“将军难道是刘豫州将军吗,想要前来会见家兄吗?”

刘备惊讶道:“先生您不是卧龙吗?”那位少年回答道:“我是卧龙的弟弟诸葛均。我们兄弟共有三人:长兄诸葛瑾,现在江东孙仲谋那里为幕宾,诸葛亮是我二家兄。”刘备说:“卧龙先生今天在家吗?”诸葛均说:“昨天被崔州平相约,出外闲游去了。”刘备问道:“去哪里闲游了?”诸葛均回答道:“有时驾小舟在江湖中飘荡,有时去山岭上寻访僧道,有时去村落之间寻朋找友,有时在洞府内乐琴行棋。行踪不定,我也搞不清楚他去哪儿。”刘备说:“刘备我和卧龙先生缘分如此浅薄,两次都没能够遇到大贤!”诸葛均说:“请众位将军稍坐吃茶。”张飞说:“既然先生不在家,请大哥快快上马。”刘备说:“我既然来到了这里,怎么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返回?”

刘备问诸葛均说:“我听说令兄卧龙先生熟谙韬略,每天都读兵书,你知道这个情况吗?”诸葛均说:“我不知道。”张飞说:“你问他有什么用处!风雪这么大,而且天气又这么冷,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刘备狠狠瞪了张飞一眼。

诸葛均说:“家兄不在家,我也不敢久留车骑。容等来日家兄回来后再去回礼。”刘备说:“我怎么敢让先生枉驾,几天之后我们还来。愿借先生纸笔我写一封书信,留给令兄,以表达我殷勤之意。”

诸葛均于是拿来文房四宝。刘备呵开冻笔,拂展云笺,写书道:“刘备我久慕高名,两次晋谒都不遇空回,惆怅不已!因刘备我是汉朝苗裔,眼看着朝廷陵替,纲纪崩摧,群雄乱国,恶党欺君,每每心胆俱裂。我虽然有匡扶社稷的抱负,但却没有经纶国家之策。我仰望先生仁慈忠义,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鸿略,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先留下这封书信,再容我斋戒薰沐,特拜尊颜,当面教诲。统希鉴原。”刘备写完信递给诸葛均收了,拜辞出门。诸葛均送出门来,刘备再三殷勤致意辞别。

正要上马返回,忽然见童子冲篱笆外招手,叫道:“老先生来了。”刘备往远处一看,见小桥之西,有一人暖帽遮头,狐裘蔽体,骑着一驴,后面跟随着一青衣小童,携一葫芦酒,踏雪而来。转过小桥后,口吟诗一首。吟道:

一夜北风寒,

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

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火虚,

疑是玉龙斗。

纷纷鳞甲飞,

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

独叹梅花瘦!

刘备听到歌声,急忙说:“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卧龙!”滚鞍下马,向前施礼道:“先生冒寒回来不易!我刘备等候多时!”那个人慌忙下驴答礼。诸葛均在后面说:“刘将军,这位不是家兄卧龙,他是我家兄的岳父黄承彦。”刘备说:“刚才听才老先生所吟诵的诗句,极其高妙。”黄承彦说:“老夫我在小婿家看过《梁父吟》,依稀记得有这一篇。刚才过小桥时看到篱落间梅花,所以感慨诵读,却不想被尊客听到。”刘备问:“老先生见到令婿了吗?”黄承彦说:“老夫我正来寻他。”刘备听完这句话后,辞别黄承彦上马而归。这时风雪更大,他们回望卧龙冈,心情泱泱不已。后人有诗单道刘备风雪访孔明。说道:

一天风雪访贤良,

不遇空回意感伤。

冻合溪桥山石滑,

寒侵鞍马路途长。

当头片片梨花落,

扑面纷纷柳絮狂。

回首停鞭遥望处,

烂银堆满卧龙冈。

刘备回到新野之后,光阴荏苒,早又到了新春。便叫人占卜,选择了一个吉利的日期,又提前斋戒了三日,再往卧龙冈谒见诸葛孔明。关羽、张飞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心里都不高兴,一齐进来劝谏刘备。这正是:恭身聘贤自古无,不知卧龙能否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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