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就是农闲了，气温下降，一天更比一天冷了，山里人一般很少出门了，呆在家里围着碳火侃大山。

但是冬虫另类，总是闲不住的。

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冬虫，这天黎明听到公鸡报晓就起床了，那是一只幸福的公鸡，因为阿莲养的九只鸡唯独有一只是公的。

冬虫难得主动一回，边穿裤子边催促夏草起床和他一起上山。

因为昨天下午，冬虫带上两只捕兽夹，还有两只被绑紧双腿和翅膀的小母鸡，在东山坡上狐狸常出没的地带，精心布了一个局。

两只小母鸡就是诱饵，那可是阿莲辛辛苦苦饲养大的，马上就要下蛋了，阿莲会拼命护着的，即使冬虫说破天，阿莲也不肯让小母鸡成为牺牲品的。冬虫是趁着阿莲上茅厕的时候，把鸡偷出去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冬季是狩猎的黄金季节，这时候，野生动物一般都进入冬眠状态，狩猎相对更容易一些。

万万没想到如此顺利，两只捕兽夹牢牢地套住了两只狐狸，而且是那种罕见的红狐。

这两只红狐，可能是因为入冬了，天寒地冻的，环境太恶劣，找不到食物了，饥不择食，铤而走险，终于上道了。

冬虫的运气太好了，狐狸素以狡猾著称，极难捕捉的，作为一个猎人，如果活捉了狐狸，那么就到了最高境界。从此冬虫更有炫耀的资本了。

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凶猛，北风嘶吼着席卷着枯叶像流浪的花蝴蝶，松涛阵阵足以盖过飞机的轰鸣，灰朦朦的天空没完没了地飘着鹅毛大雪……

冬虫拧开随身携带的酒葫芦，仰着头大口地灌下了半壶酒，然后心一横咬着牙，双手握着一根结实的木棒，棒打两只被套住了作最后的垂死挣扎的红狐。

不远处的草丛中，隐约有几只张牙舞瓜的小狐崽，发出幽怨的抗议声。冬虫眼疾手快，随手抓起土-铳，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开始瞄准。

夏草吼了一声，立即制止了冬虫的行动。夏草说:瞧你什么眼神？那几只太小了，不值！再说好像超出了射程，不要浪费子弹好吗？

夏草其实是不忍心，夏草忽然联想起了一幕猴子“守灵”的情景：一只猴子不幸在抢食战斗中牺牲，众猴拼命抢回阵亡战友的尸体，把尸体停在山林中一个隐蔽的草萍上，为了表示对阵亡将士的哀悼，首领每日提供祭品并安排小猴守灵，直到尸体腐烂不堪，守灵者才流着泪怏怏离去。连野兽都讲友情讲义气，何况是人？

冬虫正准备拖着狐狸的尸体下山，夏草却让冬虫放下来就地剥皮，说是以免阿莲见到血腥，晚上做噩梦。

下山的时候，夏草和冬虫拎着两张火红的狐狸皮，还有几只不幸撞到了枪口上的野鸡。

至于狐狸肉骚不可闻入不了口，埋在雪地里了。

夏草和冬虫走到山脚下的小河边便分手了，各走各的。

夏草跳上备用的小竹排，带上猎物进城，打算把一张狐皮加工成一件皮袄，送给阿莲过冬。把另一张狐皮和几只野鸡卖了，添置棉被什么的，狐狸皮价值不菲，何况是稀有的红狐……这是夏草和冬虫的共同心愿，酝酿很久了的。

这次冬虫没有一点脾气，没有争着去城里，心甘情愿地选择留守，因为有机会和阿莲独处，心里偷着乐。

冬虫匆匆往家里赶，站在阿莲的房门前，摇头垛脚，蹦跶了几下，抖落满身雪花，然后用脚尖推开虚掩的门，然后用脚后跟关上门，双手互搓，哈着白气，一付被冻坏了样子，靠近坐在碳火旁取暖的阿莲。

阿莲抬头瞅了冬虫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而且空着手？阿莲边说边起身搬了一条小板凳，有礼貌地请冬虫坐下烤火。

冬虫咳了一声嗽，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慢吞吞地说:太缺乏想象力了你，有本少侠出面，肯定会有惊喜的，收获大大的，都让小叔捎到城里交易去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冬虫总是好大喜功而且报喜不报忧，阿莲还是了解的。阿莲不以为然，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就吹吧！

总不能饿着肚子吹牛皮吧，还没吃早餐的冬虫，就着碳火，一边烤红薯，一边瞎扯淡。

冬虫可以卖弄的，无非是一些狩猎的奇闻轶事:

关于猎狼。狼往往是结伴而行，团队意识很强。打死一只狼后，务必当心它的同伴从背后向你偷袭，狼是狗的祖先，像狗一样尸体一旦接地气，骤然会获得巨大的能量，会奇迹般的复活。狼最善于装死，所以对于死狼，最好与地面绝缘，以防万一。

关于猎野猪。最好先用捕兽夹，牢牢套住野猪的腿，然后使用杀伤力最强的子弹，因为野猪的皮不是一般的厚，猎人最好协同作战，集中火力同时开火，务必一次性解决。不然发起飙来的野猪，会窜起丈余高，牙齿就像铁耙，尺多围的树也会被从中啃断，何况是肉身的人类。

关于猎熊。熊俗称熊瞎力，视力不是很好，主要靠听力辩别方位指导行动，熊是森林中的大力士，只可智取不可硬拼。不妨这样逗它玩玩，猎人屏声静气以静制动，躲在树杈上，先用石头砸它激怒它，待它在地上折腾得直喘粗气，直至口吐白沫，机会来了，悄悄瞄准熊的傻脑瓜这个要害部位放黑枪，事半功倍。

关于猎豪猪。就是浑身长满尖尖棘的那种，短棘寸许长棘盈尺，黑白各半非常美观，最漂亮的东西往往有最恶毒一面，就像毒蘑菇，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蒙蔽，务必当心亡命的豪猪往人的胯下钻，一不小心就让你成了太监。豪猪最喜欢啃死人骨头，所以往往在荒坟野墓旁易发现……

冬虫还作了总结:总之，作为一个猎人，首先要对百兽的习性了如指掌。

反正阿莲也没有经历过，冬虫想怎么忽悠都行。

唯一的听众阿莲，尽管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但是不能扫了冬虫的雅兴，不想抹了冬虫的面子。阿莲又不傻，只好陪着笑脸，貌似听得津津有味的，以免尴尬。

冬虫偶尔偷看阿莲一眼，阿莲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被碳火熏得更红更迷人……

冬虫禁不住抓住阿莲的一只小手，阿莲不冷不热地说:干嘛呢？冬虫面不改色嘻哈哈地说:看手纹。

冬虫似乎无所不能，抓住阿莲的手就不放，似乎看得很仔细很认真，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说：看生命线，又粗又长，肯定长命百岁，多子多孙。看姻缘线，开叉太多，可能不会从一而终……

阿莲的脸更红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作势要揍冬虫，说:去你的，没个正形……

冬虫翻箱倒柜的，然后送给阿莲一条花格子围巾，亲手给阿莲披上，甜言密语张口就来:我的小公主，别冻着了，当心感冒，天气越来越冷了。

冬日时间相对短一些，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了，一大早就去城里的夏草却一去不复返，作为小吃货的阿莲，这时候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吃饭的问题，总不能一直烤红薯吃吧？如果夏草回来了就好了……

冬虫除了烤红薯只会蛋炒饭，就这样对付着，阿莲吃得都要吐了，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冬虫不得不自己逼自己下厨。

冬虫无师自通，还教阿莲烧火，给他打下手。其实做饭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冬虫第一次偿试着做饭，还弄了几个小炒，口味还不错，看来每个人都是有潜力的，只是没有被逼得那个份上。

有好吃的了，还有碳火取暖，阿莲似乎并不满足，依然一脸落寞，常常凝视着窗外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小路出神，想必是惦记外出不归的夏草吧，这一天又一天的，夏草依然杲无音迅。倒不是冬虫对阿莲不好，可能是阿莲对夏草更依赖一些吧。

封山的大雪在渐渐融化，都记不清楚过去多少天了，阿莲建议冬虫去县城找夏草，冬虫却不当一回事儿，轻描淡写地说:等等吧，耐心等待就好。小叔也不是三岁小孩，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为了转移阿莲的注意力什么的，冬虫又送给阿莲一个暖心的小礼物，一个红肚兜……

当阿莲再次请求冬虫和她一起去城里找夏草，冬虫是这样回答的：我已打听过了，都传外面军阀混战炮火连天，拼命地抢占山头扩充地盘，打仗都打到东凉县城里来了，最近到处都在疯狂地抓壮丁补充兵力，附近适龄的男人都躲进深山老林里了，兵荒马乱的，躲都来不及，不是我不想去找小叔，我比你更想，如果我不幸也被抓住了，还有谁照顾你呢……

冬虫这话说的没毛病，阿莲无话可说了，只好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