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跟着弘历一路往回走，两只手塞满了刚刚拿出来的甜白釉香炉和剩下的龙涎香，离九州清晏稍远一些的地方，弘历从李玉手中接过来这一堆东西，把那些香一点儿不剩地洒进了草丛里，白灰色的香料在绿色的草丛里显得颇为显眼，先前燃着的余温还在一点点的冒气。他又一次把那甜白釉香炉扔回李玉手里，叫他拿去别处扔了，再不许拿回来用。

李玉得了指令去找了地方扔掉了甜白釉香炉，如懿这边等弘历走了以后，她才拿起筷子，重新夹了菜往嘴里送，却偏偏倔的把他先前夹过来的菜推到一旁不愿意沾染分毫，草草吃了一些过后，叫了惢心进来跟她说话。

惢心进屋关了门，上前去在如懿耳边耳语道，“娘娘，江与斌悄悄派人来回禀，成了。”

如懿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的努力，没白费。”

“只是奴婢不知，娘娘怎会知道，此事是太后所为……”

“要猜测，其实不难。太后本就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因着我的家世，更是为她所忌惮得厉害，太后虽说对我敲打惩戒，可以她的脾性，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次的龙涎香，从制备，到送来之前，一直都是齐汝在经手，齐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太医，要说在皇上和我那次这儿私自动心思 他没这个胆量，更没这个缘由，能指使他做这一切的，只能是太后了。一方面先来个下马威要我无力反弹，紧接着又安排了这样一个好的计谋来陷害我，割断我与皇上之间的情分，于太后，是有大大的好处。所以，我便将计就计，故技重施 ，用在她自己的身上，这不是一般的香药，太后身边的人竟然不仔细到把避子药加在太后的安神香里，也确实是为人讥笑，却也让人深思，这样一来，皇上就会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了，我的冤屈，自然就解了。”

“娘娘聪慧，趁着太后不备之时，来个反间计，让江与斌把同样的香料加进她的安神香里面，而齐汝既为太后所用，那么太后的安神香也是齐汝一手经办，说来说去，还是碍不着咱们的事儿。”惢心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碟筷子，听如懿这般讲，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如懿只是点点头，不做声。

“只是经此一事，娘娘和皇上之间，却是生了嫌隙了，娘娘还是不愿意原谅皇上吗？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委，也因昨日的莽撞向娘娘道歉，娘娘和皇上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奴婢看着……”

如懿覆住了惢心的手，却是在阻止她再说下去，“情分不情分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只是白白让自己蒙受了委屈，就要学会自救反击，要不然，连环套就这样落下来，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惢心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收拾了这一摊东西，出了屋。

临近傍晚的时候，皇上召李玉来，遣散了其他人出去，李玉按规矩行过礼，道，“皇上放心，太后那儿，已经无碍了。奴才奉皇上旨意，去盘问过太后身边的人，福伽那是个衷心不肯吐露分毫的，不过从一个小太监嘴里，奴才得知，前两日，太后确实有召过娴妃娘娘，去天地一家春，而且……”李玉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然后慌乱地看了弘历一眼，后者冷着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太后还命人，对娴妃娘娘掌嘴。”

“什么？太后为何要对如懿掌嘴？”

“太后说，娴妃娘娘得皇上独宠，使尽下作手段狐媚勾引，有乱宫闱，加之当日请安时候皇上为了娴妃娘娘直面顶撞太后，让太后失了颜面，所以才对娴妃娘娘施以惩罚。”

“皇额娘召见如懿是哪一日？是朕接见大臣的那一日吗？”

“正是。而且，娴妃娘娘看皇上忙于朝政，政务缠身，也不愿给皇上添负担，恳求太后不要迁怒于皇上，一个人承担了太后的责罚。”

弘历扶着龙椅的把手，自责道，“是朕不够好，护她不够多，才让她受了皇额娘这般的惩罚，那日又正好李朝的使者和高斌来觐见，朕看着他们的面子，去了嘉贵人和慧妃那儿，冷落了如懿，在她最需要朕的时候朕没在她身边，第二天又和她发脾气……是朕不好……”

“皇上，娴妃娘娘对皇上情真，奴才们，都看在眼里……”

“朕知道，朕都知道……是朕对她不够好，伤了她。另外，夜里，你叫毓瑚来一趟吧，朕有话问她。”

李玉应下了吩咐，出去了。

弘历起身走出殿外，看着茫茫的夜色，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时候，她孤孤单单的背影，那时候她也是如此，事事都为了他着想，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扛下来，他却什么都没能给她，伤她伤得那么深。

这该死的脾气，他怎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明明知道她那样好，还是忍不住地疑了她，跟她发了脾气。

她的痛，可比他过于千倍万倍。

他站在殿外出神一会儿，起身往九州清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