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又不免严厉，小骨的泪水如阀门闭合，顷刻止住了。黑夜密不透光，她眼中明亮，比黑夜更广阔。看着他，仿佛还未学会人世言语。

叹口气：“歇息罢。明日卯时起来练剑。”

起身往黑夜走去。触到夜风中，小骨的被子在颤动。

师父并不指望，你从此断绝此等偏执。师父有更大的耐心。只是这次教训深重，你当铭记，有所长进。

在书房等着日出。和夏日太阳一样早，小骨早早来了。梳洗齐整了，可是红胀的眼睛显得面容更苍白瘦削。他心中有些捱不下，昨夜也时时观微于她。自是不观微也知，小骨定然睡不安稳。

小骨在案前稽首。请了早安就伏在地上。垂落的发丝缕缕细密，幽闭的心中，最轻微的颤动也听得到。

一时竟不能言语。

还是小骨先抬头。

“师父，小骨不敢欺瞒师父。决不再犯，怕……怕……但小骨定会谨记这次教训，努力改过！请……请师父再给小骨一……几次机会！”

这孩子大眼睛看着她，无比坚定又无比天真，虽然肿起来了却不改清澈。想笑却不能笑，再给你几次机会？有这样说话的么？不过师父知道你的。

“人皆有过，其过固有，过亦为人。你我修行之人，总要和自身弱点做坚苦卓绝之斗争。并非一劳永逸，也不可自暴自弃。次次当有长进，方不辜负苍天有意。所遇人事，皆不令你绝望，却是给你教益。”

小骨认真地点头，似要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吞咽下去，忘了答话。

“下去练剑罢。”藏住的笑意毕竟柔和。

“不对，这路拂霄十八式不可绵软无力。”

指尖聚起一粒水珠，细入毫芒。不偏不倚，砸在她右手内关穴。

薄冰碎裂一声，剑光一线长。小骨慌忙去拾剑。

“剑亦拿不稳，何谈用剑？”

小骨刚俯身触到剑柄，顺势跪下来，低头不语。

“不许停歇。”

“不要停，也不要急。自己说，你弓步尚未稳，这式关塞极天如何有浩大高远之势？”

膝上生痛，扑倒在地。不敢有停留，爬起来继续，也不顾裙上尘土，额间汗水。

“素雪渊冰这里，有深透之境，深透而清实，你出剑不够干净。”

“沧江岁晚，味在古拙，你失之轻空。”

“你还是太过思量招式。要诀当铭刻于心，烂熟如忘，方是自在自如。你需要想，就是不够熟练。再来！”

…………

师父今日，格外苛严。往日常犯的错误，难以克服的困难，师父一一指明。她尽全力去改，时时不免再犯。师父又一次点出，不容疵瑕，不厌烦难。

总算可以练剑！不是聚会不是旁观，那样心中更苦。师父也总算直言其过。其实师父一直是这样，只是前两日都让她自己悔悟，空出了训责，留给她更多空间。终究，悔改是她自己要做的。

“小骨，看云隐留下的书信。”

一日将息，才将小骨叫到书房。三天考验，你没有让师父失望。知道这是你最想知道的。

小骨眼中欣悦粼粼，夕阳似乎并未没入海中，还在她两汪澄水中跃动。这孩子经过连番试炼，终于得到了糖果。正看着他笑，口中的蜜糖就要流出来。

“三尊会审，这才结束！”

小骨口无遮拦，他听着又好气又好笑。三尊会审，也是你可以扰乱的？可你扰乱得应当，不然腐木鬼之祸，要在不顾人情的执法严明中，雪上加霜。

笑后终究是深思。这次劫难，从三尊会审开始，审的不是你我，考验的却终究是你我。善心不拘人意世故，善行不违天道自然，可为与不可为，当在心中。

“无人审你，标尺在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