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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SUGA

  

「潜水系列开篇」

一.

方阿米从梦里醒来刚好听见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客厅里他拿着一大袋东西刚好进门。

她坐起来问,“是我妈寄的吗?”

“你周末醒这么早。”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去厨房了,煤气炉打开的声音。

方阿米翻身下床,光脚跑过去撕包装袋,限量版的衣服裙子,包装完整的进口零食。“闵玧其你过来看——”

“鞋穿上。”他呵斥,端了一杯牛奶出来。

她把鞋踢到脚上,抱着衣服去沙发上拆。“你是不是告诉她我想买裙子了?”

“嗯。”

闵玧其眼皮抬了抬,余光看到女孩子在沙发上快要跳起来了。

方阿米从小不太亲妈妈,虽然她每个月除了打足够的生活费还会寄昂贵的礼物,努力博得女儿的好感。有时候会顺便给闵玧其捎礼物,一块腕表或者一条烟,上面附的纸条写着“致玧其,承蒙关照。”

小时候方阿米不明白为什么要写承蒙关照,闵玧其收这么多钱办事是理所应当。他的确对她很好,却是基于每月进账无数个零的银行卡。

妈妈所做的一切都偷偷背着那个人,恨他的暴虐爱他的金钱。方阿米亲眼目睹了玻璃渣和血迹满地的场面,妈妈靠在墙上脸被打肿,第二天依旧坦然地穿衣化妆,开着车把她送到了现在这个家。

方阿米第一次见到闵玧其就害怕他,一张扑克脸没有笑容,和继父打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妈妈说玧其哥哥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是好人,他是她当初基金赞助中发展最好的一个孩子,工作后也和她常有书信往来。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女主人。

“你快看,快点。”

她对镜子穿上连衣裙,沿着空调风的方向转圈。闵玧其单手拿着搅拌器,斜了半边身子出来看。

“好看吗?”

“好看。”他点头,食指在鼻子下擦过。“你昨天晚上才退烧,别对着空调吹。”

方阿米红着脸背对他,“你今天要出去?”

“我把你的午饭做了再走。”

闵玧其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橱柜,客厅里已经有饭香充盈。方阿米坐在饭桌边还舍不得把新裙子脱掉,两条腿在椅子边晃动,眼睛偷偷地瞄他。

他转身把微笑掖进嘴角,出门说声走了。

iiiiiiiiii

高中那帮人十几年也没散,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喝酒发疯,闵玧其是中间最脸不红心不跳的一个,人称闵如钟,灌多少杯都倒不下去。

成绩最好的规规矩矩当了医生,成绩掉尾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像他这样不温不火的反倒最引人羡慕。哥几个都知道他是工程师,收养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孤儿,到现在婚也没结。

把优秀当赠品的慈善家。

“老二来了。”房间里的都站起来招呼,“你姑娘呢?”

“她有培优班要上。”闵玧其把凳子拉开坐下,服务员就在他身后点单。

糖醋里脊,萝卜排骨汤,小炒四季豆,他指着菜单。旁边大哥说,“你口味淡了啊。”

方阿米嘴巴挑得很,麻的不要,辣的吃不了,慢慢的他也跟着一起娇贵。再过几年他烟也抽不得,她早都有从他手里灭烟的习惯了。

对桌几个人喝了酒红光满面,讲老婆讲孩子讲乌七八糟的职业生涯。人总说越老越活不值,尤其在兜了一大圈之后发现不如呆在原地,老天爷就是为了看戏才捏出来一个社会。

杯空了,大哥过来倒酒。“说好的不醉不归,你他妈脸色都不变的。”

“总得有人把酒鬼拖回家。”闵玧其手里的勺子轻敲杯壁,“满上了。”

老三插话,“阿米多大了,要上大学了吧。”

“十九。”

“有男朋友没?”

闵玧其一个打火机甩过去老三就闭嘴了,对面的人都笑,围过来要她的近照好给介绍对象。“一群大老爷们……”闵玧其靠着椅背顶腮,把手机丢桌上壁纸就是方阿米。

一桌子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最开始领回家的时候弱不禁风一个小黄毛,现在笑起来不知道多漂亮。

“这丫头怎么越长越像胡蝶。”

砰一声。杯子倒了,啤酒冒着泡蔓延桌布,闵玧其的袖口染了一截黄色,起身默不作声地抽了张纸。

“喝多了吧你。”老三低声骂胖子没有眼色,大哥起来缓和气氛,一桌人尴尬地转移话题。

酒宴太长。

吃不下吃不消。

二.

女人怎么都那么脆弱,单手一握就能结束她。又或者人就是这么脆弱。闵玧其庆幸自己没有看到现场,否则他也会变坏,他也会杀红眼睛。

星星,满月,珍珠,黑白棋子。所有让他联想到她眼睛的东西。他从来不是酒量好,从饭馆出来的夜晚总像踩着棉花,迷糊地挺直腰板,稳当的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

思念并没有那么难,就像看电影一样,两个人在脑海里拥抱。摸她碰过的东西,踩她踏过的路面,他甚至觉得一回头她就在身后,灵魂和肉体都踏踏实实地存在。

客厅没有开灯,他拿钥匙摇摇晃晃地开锁。

“闵玧其?”

方阿米紧张的声音,然后他摁亮灯,地上躺着碎掉的相框。

“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不小心的。”她手里的扫帚停在半空,被他一把夺走,“让开。”

蹲下去仔细清理,相片里的人已经被玻璃划了口子。闵玧其手在抖,大部分原因是脑子也不清醒了。这是胡蝶最漂亮的一张照片,他藏了多少年今天就碎在地上,他的确高估了方阿米的宽容心。

“你从哪找到的?”他站起来转身,面对她。

他的姑娘十九岁了。齐耳的短发,毫不退缩的眼睛。胖子说她越长越像胡蝶,什么屁话。能一样么?

方阿米是被藏着掖着长大的,她母亲给的爱护足够强大,为了让她远离暴力甘愿自己承受。胡蝶走得绝望惨烈,警察到的时候眼睛睁着脖子淤青,香消玉殒的盛大呈现。

同样的出身不同的结局,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准方阿米像胡蝶,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准。

“我刚才做家务,柜子里看到的。”

“你不喜欢她就冲我来,不要对着照片撒火。”他冷冷地说,把相框搁在床头。

“我没有。”

“方阿米,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说谎是什么样。”

“你因为一个死人冤枉我?”她说完就后悔了。

闵玧其的脸色不变,眼睛往下垂了几分,方阿米知道他不看人只会因为厌恶。他轻声吐字:“出去。”

“闵玧其。”月光映在那只瞳孔里,她的声音拔高又降落。他转身去沙发坐下,背对她没有说话。

“闵玧其,我数三声你不过来我就走了。”

“一。”

“二。”

门摔上的声音。方阿米死要面子,从不给人看狼狈的样子,怎么会数到三。

她走不了太久的,她胆子小又极易回头。

胡蝶如果没有死,现在会是他的妻子。

他们本来已经订婚,闵玧其跟方阿米做思想工作,说女主人来了不能欺负她。

她跟他大吵一架,她不姓闵连他妹妹都算不上,以后这个家的任何一个成员都有权把她扫地出门。

方阿米这丫头有颗居安思危的脑袋,大致是遗传她妈妈,睡觉也能张只耳朵。闵玧其爱上胡蝶的天性温和,私心却是为了家里着想,带回去的人要满足小霸王的要求。

噩耗传来的时候他正在网上订新的家具。

胡蝶死在自己家里,因为一张收藏名画被弄丢与继父发生口角,后者失手掐死了她。记者将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她妈妈躲在酒店里连女儿最后一面也不愿见。新闻报道揭秘某集团董事家暴女儿致死,千金原来不是正牌,而是靠母亲再嫁而上位的灰姑娘。

他早该注意到了,她在床边握着最后一层衣服不愿松手,难掩窘迫。如果他再三坚持,那时就会发现她身上的旧伤。

方阿米似乎对这条新闻没有一丝毫怜悯。对他来说是生离死别,对她来说也许是旗开得胜。小孩认为没有人能和她争了。

其实一直没有人可以。

三.

方阿米的胆量超出了闵玧其的预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他要她出去不过是让她去卧室冷静情绪,谁知道她一肚子委屈到外面借宿了一晚上,他半夜急得打电话却一直显示关机,守在楼道口到天亮才看到她慢吞吞地上来,气急把人拎回去锁在家里训了两天。方阿米知道自己犯事了,死皮赖脸地做家务求原谅,闵玧其板着一张脸就是不让步。

“小闵哥。”

“玧其啊。”

“其其——”

方阿米在家里跟他没大没小,他做饭的时候会冷不丁来一个背后熊抱。

要保持距离,防患于未然。这个年纪总要有依赖的对象,尤其自小没有父亲的女孩,容易把依赖升华成其它感情。他读过许多案例资料,对此保持警惕。

“不要玩菜刀,你划到手哭了别找我。”

她在背后笑嘻嘻地答应,在厨房里上蹿下跳给他帮倒忙。闵玧其的冰山脸只会在方阿米面前裂成冰渣,她总有办法让他无可奈何,让他由内而发地笑。

“那你原谅我了?”

“你要再敢晚上不回家,我打断你的腿。”

“你才不会,我摔破皮你都心疼死了。”她眉毛一边往上,胜券在握的表情。

闵玧其低着头继续切菜,身边人突然凑过来,左脸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吻他的时候踮着脚,手撑在案板上打翻了一碗调料。

闵玧其的手僵在半空,锅里的鱼炸出油滴在他手背上,心跳也在搅拌五脏六腑。温热悸动,隐隐作痛,呆若木鸡。

他知道自己完了。

“方阿米,注意界限。”

怒急还是心虚他分不清,看都不敢看她,只听到她拉动活门出去的声音,那碗调料沿着桌壁流了一地。

方阿米临去大学前的一周都没怎么跟他讲话,上完语言课回家就到卧室里看韩剧,吃饭的时间出来拿双碗筷,爱理不理的模样让闵玧其极不适应。

她开学前在家的最后一天他做了丰盛的菜。四方格火锅和摆了一圈的盘子,没有辣椒花椒和八角,她挑得很。

“过来洗手,有烤饼要拿着吃。”他嘱咐说,她一声不吭地进来,开水龙头挤了点洗手液。两个人并肩在同一个空间里,闵玧其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好像呼出去就会被她察觉。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方阿米头也不抬,按停了水龙头。“本来就是被我妈当成一个包袱甩给你,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成天胡闹把自己很当回事,还要干涉你感情生活。也难怪你喜欢胡蝶,漂亮善良又省心,我那么不待见她都只笑笑。真是个好姑娘。”

“我说过不要提她。”

“我明明,比她先认识你。”

她低着头,说话依然直中他要害。“算了,我不怪你。她是天使死了也是天使,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死了也是个乞讨的。”

“方阿米,你给我再说一遍。”

她自贬身价气得他发抖,手掌都扬起来了却没落下去。她九岁送过来的时候一身旧伤,他心疼她从小挨了太多打,教训她的时候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我说,我什么都不是,就一个没人要的。”

“你不需要是什么,没人要你我要你。”闵玧其的嘴唇轻微抖动,“过来拿筷子吃饭。”

这餐最后的饭吃得够不愉快,方阿米倒是没一点要哭的迹象,她除了小时候爬树摔断腿哭过一次,再没见过她的蜗牛壳子被什么打动过。

晚上睡觉隔着一堵墙听见她咳嗽,闵玧其轻手轻脚起来去看,她在被子里睡着了却不安稳。一摸额头发现又烧了,她前一周才刚刚发过烧,近来身体状况极差。

“阿米,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挣开他的手臂想回床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要黏在上边。闵玧其拿她没有办法,一只手把被子跟她掖好,出去冲退烧药。

她枕在他手臂里喝药,睁开眼皱眉说了声苦。闵玧其警告地掐了一下脸,逼着她把东西喝完,到底还是给她嘴里塞一颗巧克力。

十九岁了方阿米自理能力几乎残废,他总告诉自己不要太惯她了,到现在她要一个人去上大学才慌着准备些有的没的。

方阿米喝完药很快就睡着了,闵玧其把她的枕头垫高,床头灯调到最低的一档。她长大了,眉骨和鼻梁的线条很美。这个形容词多陌生啊,他只习惯用聪明可爱,人小鬼大,这样安稳的形容词。

手指擦过她的发际,停留在她眉心上。他坐在床边,看着看着走神了。

首先他不能错,才可以要求她不能错。

他立刻收手,心动和火灭都跟触电一样迅速。

……

方阿米做的梦总是和她喜欢的人有关。她从头到尾只喜欢那一个人,她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是她的福报。

可惜她对他的喜欢没有理由,他对她好却是有条件的。因为妈妈的银行转账,因为他大慈善家的怜悯心,又因为她和胡蝶从外到里的惊人相似。

“闵玧其,你敢娶她,我就——”

“你就怎么?”

没有把柄,她的哑口无言被他当玩笑打趣。

四.

学校上课的第二天她迟到了,室友醒了没有喊她,方阿米是不合群的女孩子,硬着头皮社交也没法找到几个朋友。

坐在凳子上还没有两秒,鼻子里一热,血滴在白纸黑字上,同桌一脸惊恐地拿餐巾纸给她。秋季太干燥了,她一边向老师示意一边跑去卫生间处理。

一周周过去她回家的次数变少了,社团工作把她绑在学校,只偶尔给闵玧其发几条消息,告诉他在哪让他不用担心。

他的生活圈子也在拓展,没有她在果然自由了很多。方阿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全是定位,有工作研讨会,公司组织出游,各种各样的商业中心和酒吧。

她气量也太小了,嫉妒完了他前女友,现在开始嫉妒他朋友。她往下翻,又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闵玧其身边亲近的女性,无一例外地与胡蝶神似。

方阿米做事不凭脑子全凭心情,一个车打到他常去的酒吧,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最漂亮的鸡尾酒。她没喝过酒,辣到表情痛苦还往里吞,吓得服务生过来送白水。

有人喊她,转头一看居然是闵玧其他哥们儿,排行老三的那个。

“你个臭丫头在这瞎喝什么酒,要是给你哥知道了——”

“谁怕他,我怎么样他管得着。”方阿米在灯光下一笑周围人都看过来,老三急急走出去打电话,拿酒杯的几个男人顺势过来搭讪。

闵玧其正去开会的路上,接到电话打转方向盘。老三那个夸张口气好像方阿米要酒精中毒了,他心里有分寸她只不过是闹脾气,喝得不清醒了要去把人接过来。

到了现场老三在跟人赔不是,吧台围了一圈人连经理都在场。闵玧其挤过去看到方阿米坐在吧台上撑着一张冷脸,旁边地上一个耍赖的男人,眼睛已经青了。

“她今天不赔我就不走了,小丫头片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地上人骂骂咧咧,站起来手就要指到方阿米鼻子上,闵玧其一步上去接住那只拳头。

“你特么又谁——”

“闭嘴。”闵玧其捏着男人的手腕筋用了狠劲,左手把卡丢在柜台上。“零花的,跟她道歉我告诉你密码。以后给我注意点。”

闵玧其有办法不用怒吼的方式让所有人安静。场子散了他拉着方阿米出去,她在后面轻声解释。“他毛手毛脚,我打他一拳算轻的。”

“碰你哪了?”他转过来目光灼灼,她指着自己锁骨和手臂。

“我跟你说过,有事立刻马上打我电话,不要仗着学过什么半吊子跆拳道在那逞英雄。”他盯着她,“你几次才能长记性?”

“没有你我也能行。”她笑笑,酒精作用下居然有风情万种。“你还是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到处发展朋友情人,都不顾家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闵玧其你不就是还债,我妈有恩于你,所以你才对我好。”

方阿米平静下来,眼睛里有了水光。她哭的时候也神色自若,让他想到末日来临还在采花的修女。

“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

“你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打断她。“你要是还想跟我一起过就听我管,不要再跟我提这个词,也不要因为这种没意义的事情赌气。否则我们各回各家,我跟你不是监护和被监护人关系。你答应我。”

“我不要。”

“我数三声。一,二。”

“我不要。”

闵玧其头也不回地出去,方阿米那天晚上就没见到他。老三开车送她回家,她拿着钥匙进门第一次感受了一个人过夜。

原来十年以来他都没有让她体会过孤独。

她流着眼泪开热水洗澡,对着洗漱台刷牙,镜子里的眼睛红肿,吐出的牙膏沫里一大团血。她大概是上火了,流鼻血又牙龈出血,说不定还要发一次烧。

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起来披了一个毯子坐在楼梯口等他。那次她把闵玧其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赌气到游乐场坐了一晚上,他的心情也和她现在一样吧,差不多疯了想要报警。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外面开始下雨了,闪电后的雷鸣穿涌整个楼道。方阿米抱着膝盖坐在最上面的楼梯,一遍遍拨打那个号码。

“我错了对不起,你回来行不行,我一个人害怕。”哭声渺小被雨声吞并,方阿米甚至开始怜惜自己,双手环绕肩膀模拟他的怀抱。

眼睛盯不住焦点,只看到模糊里从外喷洒进来的雨水冲淡了一片红色。

五.

下过夜雨之后湿润的白天,闵玧其还没有习惯早上起来看到的不是方阿米挂在门口的书包。从公司宿舍楼出来看到老三居然在楼下,脸色惨白地冲过来,抓着他不由分说就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你他妈有什么话直说,上来就咬人?”

“你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没电了,昨天公司宿舍停电没有充。”闵玧其皱眉觉得不对,“到底怎么了?”

“她昨天,”他吞了下口水,“急性白血病人在医院,已经不行了。”

接下来他说的什么都形成不了意义了。

闵玧其腿站不稳被老三架到车上,靠在车后座他几乎感觉胃要收缩成一颗棋子那么小,全身跟着一起蜷缩,无力,恐惧,从车窗缝里顺着风直侵进来。

跟着老三上了二楼,她可真是给他省心,住个院还正好是方便他腿脚的楼层。医生护士谁管他的落魄,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惨,没有特殊没有优待。

她妈妈跪倒在门口,闵玧其没有见过她那样的姿态。

他小时候在福利院门口偷看她与院长谈话,工作以后与她促膝长谈,后来从她手里接过年幼的女孩,再到现在看她死死抱住医生的腿请求救回她的女儿。

没有如果了,他眼睁睁看到病床上的人被盖上白单。悲痛时的撕吼原来这样不成人声,老三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冲进去,医院走廊刚拖过的地板在他脚底打滑,他单手抠着墙面一块掉漆的砖,他以为此刻钢筋水泥在手里也可以拧碎。

前因后果,老天爷不管这些。大手一挥,带走的人就要带走,无论她在人间是否美丽是否成功,是否有人爱她死心塌地。

方阿米晕倒在楼梯口被半夜出来收衣服的邻居发现,一身的雨水鼻血已经流干了。送到医院抢救一晚上,医院联系家属发现她的通讯录只有个位数,第一位是闵玧其,后面才是她妈妈。

他早该注意到了,她贫血头晕频频发烧,他却没坚持带她去检查。他总害怕她和胡蝶有一样的结局,她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都在惩罚他的懦弱。

手机充上电才发现语音留言箱被填满,他把音量调到最小放在耳边。

“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里,不要生气回家我们好好商量。”

“我错了对不起,你回来行不行,我一个人害怕。”

“闵玧其我好难受,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我再也不说喜欢你了。对不起,哥。”

雨声是昨天晚上的,以后他还能听到很多次。她的声音不是,裱在话筒里,要靠充电才能保真。

方阿米哭得最惨烈的一次是因为求他回家。他说胡蝶会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没有说过她才是自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手机壁纸是她十八岁在蛋糕前的照片,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他知道她的愿望里全部是他。

“方阿米,你马上二十岁了,上大二要成学姐了。”他摸着屏幕,反光映出他乱糟的头发和肿得不对称的眼睛。“不管你妈妈死活,不管我死活。没良心的臭丫头。”

你从来没有等我到第三声,我也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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