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VENAJ

褐对眼前这个占据郑浩身体的王三说：“欢迎你在毁灭之前看一眼真实的世界。”

她按动一下按钮，随后输入一连串复杂的代码，数百个培养瓶中的两个立刻断开了脑机接口的电缆，顺着身下的滑道落入高塔之外。

褐小手一挥，虚空中出现了塔外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

那两个被甩出去的培养瓶落在了外面的沙地上，培养瓶的盖子“砰”的一声打开。

其中的两个人不明所以地醒来，可还没等他们熟悉如何挪动身体，便被如潮的虫群淹没了。

监控画面中听不见两人的惨叫，当然也可能是刚刚苏醒的二人无法控制身体的缘故。

褐对眼前的男子说：“我就是AJ，我借用郑浩的身体扯断了吊在自己身上的线。”

对于穿越时空的研究，让AJ发现了自己所处世界的不真实，他无法接受自己活在虚拟世界的现实。

终于，穷尽半生他找到了通往现实的出口。

可让他更绝望的是，现实世界并没有容纳他的位置。

即使能分辨真实与虚拟，他也只不过是一串随机生成的数据流。

对于AJ来说，他自己连个人都不是。

这已经不同于世界观及信仰的崩塌，这个事实等于告诉他，他并不存在世上。

从他发现这个事实，他的生存就只有一个目的——毁灭造物主。

726高地的高塔是病毒制造者们最后建立的避难所，高塔依靠病毒雾气运作。

所发出的波动能够组织丧尸和飞虫进入高塔的范围之内，存活下来的几百个人类甚至没办法恢复存活所需的生产活动。

百般权衡之下，他们选择用有限的资源将意识转移到虚拟世界之中，这个虚拟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处于不断反复的再生和毁灭之中。

存活人类的意识也在这反复的毁灭与重生中不断重建，到现在为止，这个精神病难所已经重构了数万次，其中的人类早已忘记了真实的自己。

AJ的研究是成功的，如果登入隐藏次元之门的是存活下来的人类，高塔内的系统会识别为此人在休眠中醒来。

可如果登入隐藏次元之门的是精神避难所中生成的NPC，那他将会无法找到合适的肉体。

成为一串流浪于虚空中的无主数据流，AJ也不知道他的归处在哪里。

直到在无数次实验之后，AJ完成了从NPC到人类肉体的意识转移，他才真正能够剪断自己的提线，来到真实世界。

可惜的是，他匹配到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我成功唤醒的第一个人类是郑浩，可惜他没什么出息，一看到现实世界的真容便打定主意活在虚拟的温柔乡里。”

褐，或者说是AJ对王三说。

“我趁他回到现实世界时，占据了他的身体，然后杀了我自己。”

“我扯断了自己的提线，就是为了和这个虚假的世界决裂。”

王三一时无法接受这庞大的信息量，他抱住脑袋跪在地上，追问。

“那我到底是谁？我是郑浩还是王三，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世界与本来的样子？”

“作为人类的郑浩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肉体被你强占。”

“而你，根本不可能记得世界的样子，因为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串随机生成的数据。”

“如果不是有郑浩的身体，你将会在传输过程中不知所踪。”

“我连人都不是？”

“你当然不是人，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这个世界里看见726这三个数字，并且总会明白别人无法辨识的提示。”

“其实那些电视机里的预言，报纸上的暗示或者血蚂蚁组成的文字，都只是不规则的噪点。”

“你的数据库不过是借用这些外在的表现来推测可能出现的危险。”

虫群已经撕裂了两道隔离门，眼看就要钻进屋来，王三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AJ咆哮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现在我扯断了你的提线，我只想知道扯断了线的木偶，能不能算做一个人。”

AJ重新输入了高塔最后一次高周波脉冲的启动程序，正在撕咬隔离门的虫群瞬间被毁灭。

AJ随后关闭了所有培养瓶的供给系统，然后他将一个带有端口的电缆递到王三手中。

“我知道这个世界荒蛮又绝望，可我无法忍受自己在虚幻的幻想中不断轮回，我想真正的活一回。”

“现在我已经惩罚了自大的造物主，没有了营养供给，这数百人将在一夜之间死去。”

“这座高塔外还有无数和命运抗争的人类，他们在危险来临之时勇敢的抗争。”

“我将和他们一起，作为一个人，真实的活下去。”

“而你，现在可以做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面对未知而又凶险的世界。”

“也可以把这条电缆插在后颈上，回到那个无限轮回的桃花源中，享受你快活却虚假的人生。”

“以前你选不了，现在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AJ对王三说完，便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去，王三将手中的电缆紧紧地攥在手里。

不只是释然还是恐惧，眼泪哗哗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