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嘀嗒雨声唤回了柴北恒的思绪，转头看着塌上眼神空洞的崔玉衍，只觉心中很是难受。

“好了，睡觉了。”

柴北恒上了榻，躺在外侧，拉过了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然而崔玉衍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倚着，柴北恒使劲拉他，怎奈他和她杠上了，这油泼不进、水滴不进的样子让她大为恼火。

“你不睡是吧？”

柴北恒一骨碌爬了起来，柔柔的灯光下，崔玉衍的五官如同被渡上了一层玉色，好看的让人着迷。

“你真好看 。”柴北恒咕咙了一句，鬼使神差的就咬上了他的唇。

气息交缠的瞬间，柴北恒终于嗅到了他的气息，那是飒踏白雪中的凛冽梅香，也是月色下清江的瓣莲，一片片一缕缕，都美好的不真实。

然而，她却是没有资格消想太多的，片刻，柴北恒有些失落地放开了他。

“怎么不亲了？”崔玉衍的话蓦地响起。

柴北恒愣了愣，低低的说，“我不配。”

“你身份高贵怎会不配？”

崔玉衍满脸倔强地看着她，“要说不配的应该是草民才对 ，草民有什么资格让堂堂公主给草民做妾。”

“不，你很好。”

柴北恒哪里听不出他的话中带刺，有些凄苦地道，“是我配不上你，我的身子，早已经不干净了，跟我在一起，怕是会玷污了你。”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崔玉衍的眼里满是震惊，“你不是公主吗？怎么会……”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柴北恒有些抵触这个问题，往事一幕幕接踵而至，弥漫的血迹，撕裂的痛苦，孩子乌青的脸，刺骨的湖水，像是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鬼脸将她拉入了梦魇。

柴北恒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低低地咆哮，“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恒儿！”

崔玉衍被她崩溃癫狂的样子吓到了，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不要伤害你自己。”

“我……我没事儿，没事儿！”

柴北恒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了钥匙，“我不锁你了，不锁了……你可以出府，可以出城，去，去带人来杀我便是，我不介意，不介意的……反正……反正不是第一次。”

“咔嚓”一声，崔玉衍手上的锁应声而落，柴北恒赤着脚就朝外跑去，一打开门，凄风苦雨迎面而来，长廊溅湿，晕黄的灯笼在风中凌乱的摇摆。

“你到哪里去？”崔玉衍奔出来一把扯住她，想要将她往屋里拖去。

“不要管我！”

柴北恒神志不清，力气大的惊人，挣脱了他，一步跃下了绣楼。

“恒儿！”

崔玉衍跟着跳下，大雨转瞬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柴北恒光着脚走在冰冷的雨里，只觉天地之大，无一处有温暖，岁月之长，不知何时有归期，心空寂，思无绪。

她以为： 凄风苦雨、风刀霜剑，世人怒目而视，她不怕。她权利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心如玄铁、万苦难侵。

可是……不是，她终究还是不喜孤舟蓑笠寒江雪，终究还是不喜冷雨孤夜锦衾寒，终究还是不喜花间对影成三人。

可是她忘了，她已经不配。

“你到哪里去？”

崔玉衍追上她，大雨凉透了一身，然而看见这样的柴北恒他却痛的快要窒息，他见过她的巧笑嫣然，见过她的圆滑狡黠，却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癫狂崩溃、万念俱灰的一面。

“崔玉衍，我行走在地狱里，只有血，只有痛苦……”

柴北恒愣愣地望着天空，任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砸在眼眶里，“多情江山，有情山水，笑我归无处。”

“殿下！急报！”

柴一披着蓑衣匆匆而来，“殿下！城外二十里，发现崔仁踪迹，他带着三千山贼往城中而来！”

“什……么？”

柴北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陛下就在澈阳行宫，他这是要谋反还是要拖着崔家陪葬！城中有多少守军？”

“守军只有一千，已经在城头待阵了。郡守衙门府兵有一百，我们的人马能抽调一百。”

“护卫行宫的人马不能动！保护祭酒的也不能动，拿我信物，去城中召集墨云的人马！”

柴北恒取下脖子上的蛊哨递给他，“还有，墨云才为成洲守军造了一批弓箭，去运上城头！”

“是！”柴一立即领命而去。

“你知道是不是？”

柴北恒反手一巴掌甩在了崔玉衍脸上，愤怒地斥责，“你看见没有，因为你的不说就要血流成河了！”

说罢，柴北恒再也不看他一眼，顶着雨大步朝府外而去。

雨势渐歇，天空繁星漫天。柴北恒一身湿衣踏上城楼，楼上士兵已经拉弓以待。

“殿下！是臣失职啊！”澈阳郡守上前磕头请罪。

柴北恒有些疑惑， “自从葛蒙归心成洲一直长治久安，后有临关守军前有洛京，各郡守军自来薄弱，这群山贼怕是有人故意伪装，蓄意豢养。”

澈阳郡守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道，“去年，臣打探到黑山一带有匪为患，后来去剿的时候却人去山空了，到今年也没有见过这群土匪的踪迹。臣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啊！”

柴北恒看着远处狂野中渐渐亮起的火把，沉声道，“想必子雅山刺杀的就是这群人。人马需要召集，这一千士兵必须坚持到后援来之前。”

“可是殿下，武器不足啊！”

“这里是外城，居住的百姓最多，分两百人去挨家挨户收罗大锅、柴火，菜油，菜油不够，就去拉金汁。”

“是是是，”郡守连声应道，“快去，快去！”

人在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爆发的力量是空前的。不到半个时辰，柴北恒需要的东西，便源源不断的运了上来。而山贼已经兵临城下。

“听我号令！”

柴北恒一扬手，箭支有限，等山贼前锋愈来近，射程短，方能箭无虚发。

一千米……八百米 ……五百米……三百米。

“射！”一声令下，箭羽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