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趴在桌子上没动静，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但他着实也懒得搭理这个冥顽不灵，永不受教的人，于是转身欲走。

“你去哪？”一只手忽然扯住他衣袖，蓝启仁转头一看，却见沈孟正撑着脑袋望着他，眉眼间戾气不再，反而带着淡淡的哀伤。

蓝启仁不由得眉头微皱，他这副样子倒是让他莫名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他问了一句:“沈孟，你怎么了？”

他有些茫然:“沈孟是谁？名字有点耳熟……”

蓝启仁看了看他，不知他发生了何事。那日他犯糊涂，好像是沾了酒，可今日桌上又未上酒，他这又是怎么了？

“你刚刚要去哪？”他问他，语气有些低沉，神态却是难得一见的温顺。

“岐山。”

一听岐山二字，原本攥着他衣袖的手顿时就松开了，眼神惊惧而又恐慌。蓝启仁看他这副样子，缓缓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不想去，”他一个劲摇头，“我以后都不想去那个地方，我不去……”

蓝启仁忽然想到以前的传闻，眉头不自觉皱的更紧。

他缓缓走回到他对面坐下，将手中佩剑轻轻压到桌边。

而沈孟撑着脑袋看着桌子，神色悲戚，不知道在想什么。

蓝启仁看着他，顿了好半晌，他忽然开口:“顾东亭？”

“嗯……”

见他听到这个名字应他，蓝启仁好半天没回过神。

“娘亲说，”他拿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缓缓开口，“ 世上最变幻莫测不过人心，这种东西的变化毫无预兆，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尤其伤人最甚。”

蓝启仁不知他此话何意，但还是静静听他说。

“她让我以后一个人好好活着，不要朋友，不要家人，就一个人，好好活着就是。”他越说声音越低沉，“我就去了一趟岐山，便都如娘亲所愿了。”

蓝启仁不解，这世上还会有当娘的对孩子有这般希冀？

“我也不是没有他们就活不下去，”他自顾自说着，“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我想，我娘亲也不喜欢一个人，不然，她为何要生下我？但她却又偏偏要我一个人活在世上……”

蓝启仁看着他，尽管他自言自语，可他听着这些莫名对他生出些同情来。

“你娘亲有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抬眼看向他，眼圈泛红却还是带着礼貌的笑意。

此刻，蓝启仁道宁愿看见他起身掀了面前这张桌子。

“你在岐山，发生了何事？”他和声问他，但刚问出口，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趁他犯糊涂去窥探这些，便立马道，“你不必说给我。”

沈孟看看他，没说下去，他看了看面前盘子里的鱼，伸手准备去拉，蓝启仁道:“已经凉了。”

看他一直盯着看，他又让店里伙计给他换了条刚做好的。可他只是看着，迟迟不曾起筷。

“怎么不吃？”

他一边摇头一边捏着自己的喉咙，眼里都是恐惧。

蓝启仁不由得又打量了他一番，这样知礼安静的沈孟实在与平日天差地别，他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如此迥异的两种性情。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断不会相信。

但如今他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沈孟，他是顾东亭，他不由得去想，那真正的沈孟呢？为何他会顶替他跟他去云深不知处？他想知道事情缘由，他也清楚，清醒的顾东亭绝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可看他此刻这般阴郁的盯着面前那条鱼，不说话也没动静，他还是忍住没多问。

他甚至愿意相信，面前这个人不会伤害沈孟。

“不管发生何事，都不可轻贱自己。”蓝启仁似有心开解他，“你若觉得脚下的路不好走，便换一条。这世上大道不少，小路更多，你走哪条都行，关键是要选择正确的路。”

“我是要换条路走了，”他缓缓应他，“这条路我只能陪他到这里。我以后还会有朋友吗？”他忽然问他。

蓝启仁看了他一眼:“要寻志同道合者本就不易，正因为不易才弥足珍贵。早晚而已。”

他看着他一笑，既而道:“我初习《高山流水》，便知得一知音不易。”他说着，摊开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手掌上缠着的破破烂烂的布带满是血污，良久他又才道，“就算《幽玄》三千遍，我想，也寻不到了。”

“你怎知寻不到？”

他笑笑，眼神迷蒙，就算此刻他一身脏乱黑衣，也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温雅气韵:“那你寻到了吗？”

蓝启仁顿了一下，应道:“尚未。”

“那，希望你早日觅得知音。”说罢，他看了眼天色，摇摇晃晃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蓝启仁看他脚下不稳，要拦他，他却按下他的手:“留不得。有缘再见，”说完，他又笑笑道，“有缘也不会再见了。告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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