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骂骂咧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闯进院子来。人还没到跟前，一股酒味先扑了过来，再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显然，这厮喝了不少酒。

“来来来，让大爷看看是那家的少年郎，俊不俊？俊的话，大爷我一并收了……”

见这酒鬼这般肆无忌惮，东方卿差点被气笑了，对一旁的石秀道：

“下手有分寸点，别太过了。”

不是东方卿太过小心谨慎，而是石秀从来就不算心慈手软之辈。

一个流氓醉鬼，不算什么，教训一下，打他个三五天生活不能自理就行了。真为了几句不中听的口舌，真让人在床上躺个月儿四十的，甚至闹出人命来，就有些过头了。

那人见石秀迎过去，还不知道危险正在向他靠拢，口里犹自不干不净地嚷嚷着：

“小娘子，小娘子，快出来快出来……哎呦……你踏马……哎呦哎呦……饶……命……”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拳打脚踢声，中间夹杂着惨叫声和求饶声。

片刻，石秀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那人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再也不敢满嘴喷粪，只剩下痛苦呻吟声。

东方卿走到那人跟前，轻踢了两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地方风水很好吗，躺着不动？要不要我帮你挖个坑，你到下面躺一辈子啊？滚！”

那人被吓住了，也顾不得呻吟了，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条腿，一拐一瘸地往院子外窜出去。那速度，比正常人都敏捷。

那人跑出了院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两人根本没有追出来的意思，又瞥见那让人垂涎三尺的小美娘，正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一时胆子又回来了，活动了一下脑袋，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放言叫嚣道：

“玛德，敢打老子，有种，你们给老子等着！看……”

东方卿听见此等色厉内荏的话，冲着石秀道吐了几个字：

“吓唬一下。”

石秀早就忍不住了，转身就往门口那边走去。

那人登时魂飞魄散，半句话没说完就咽了下去，拖着腿又窜了出去。

慌不择路，刚逃得六七米远，就与正面走过来的一个汉子撞了个满怀。

两人同时跌倒在地上……

石秀已经走到院门口，见状，哈哈大笑。

听见笑声，那人更是不敢逗留，顾不得疼痛，连爬带滚的跑开了。

西边的天空，暮云合璧，天色又暗淡了不少。附近邻居家的厨房，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远处传来孩童们追逐嬉戏的吵闹声……

眼见天色不早，东方卿询问道：

“梅娘，是不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也没有。平常我一到家，就把院门扣起来了。他们不敢砸门，在外面闹一阵，只要不搭理他们，过一阵，他们觉得没意思，自己就走开了。”

“哦，你有多久没回去看爹娘了？要不一起回去，在府里小住几天，陪陪爹娘，过段时间再过来住。”

吴梅娘犹豫了一阵，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那你稍等我一下，我进去拿点钱，给爹娘买点东西。”

东方卿想说不用麻烦，最后还是闭了嘴：毕竟这是吴梅娘的一片孝心，应该大力支持。

不多时，吴梅娘换了身稍微华丽点的衣服出来了，小心地将房门锁好，同东方卿、石秀出了院子，又关好院门，锁了，收拾好钥匙。

东方卿、吴梅娘兄妹两人并排走在前面，石秀跟在后面。

对于他穿越过来之前发生的那些混账事，东方卿是一无所知。当初把吴梅娘从青楼里救赎出来，不是因为之前的东方卿对吴梅娘许诺过什么，也不是可怜她什么，完完全全是看在武松的份上。

救吴梅娘之前，对她没有丝毫印象记忆。

救她出宜春院那天，才算是第一次见面接触。

其实，将吴梅娘从火坑救出来后，东方卿是不打算和她再接触的。只是世事无常，没几天，武松一怒之下，当街杀了牛七，跑路前把吴梅娘又托付给他。

东方卿不能拒绝，为了避嫌，又不能留在身边，只好让吴梅娘跟在小娘身边。结果相处一段时间后，小娘收她为干女儿。

吴梅娘成了他干妹妹，这才慢慢相处起来。

艰难非人的遭遇，并没有磨去吴梅娘善良的本性、对生活的乐观，对未来的憧憬向往……总之，因为她身上展现的那些美好精神品质，让东方卿渐渐接纳了这个原本让他有些尴尬的干妹妹，也愿意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至于吴梅娘，大约也经过了类似的心路历程。

从避而不见，尴尬到和平相处，最后成了亲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着天——仅限于这两年的事。对于更往前的旧事，两人都讳之莫深。

毕竟不是什么能宣之于口的光彩事。

现实生活就这样，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有些无关紧要的错误就应该封尘起来。

改过自新的人生，不应该纠结于之前的错误。

走了百十米，出了巷子。

巷子口有家果子铺，吴梅娘同东方卿进去，精心挑选了几样父母爱吃的果子，让伙计包好，付了钱。

“快点快点，他们在这儿！”

两人刚从果子铺出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是先前到院子里骚扰的那个人。

情知不妙，东方卿将手中的果子包往吴梅娘怀中一塞，又将她推到铺子里，叮嘱她不要出来，自己才快步冲了出去。

黄昏的光影里，七八个手持长短不一棍棒的人影，从他们刚刚走过的巷子里奔了过来。

而先前那个挨过揍的人，正一瘸一拐地往街道另一边逃窜着——石秀已经飞跃了起来，身体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一般，早早收拢了翅膀，从空中急速飞扑下来，然后，凌空一脚猛然准确地踹在那人肩头。

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扑通一声，脸面朝下贴在了街道中央。

昨天刚下过暴雨，阳谷的街道大多还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街道上的积水洼随处可见。那人被猛然踹倒，好巧不巧地就扑在一处泥坑中，四周顿时飞溅起一片污水淤泥来。

石秀稳稳地站在他的后背上，随后，转身，脚一点，朝东方卿这边飞奔过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个停顿都没有。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石秀兔起鹘落，已经奔跑到街边巷子口。

东方卿好整以暇地站在巷子口，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这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打手们似乎没有看到东方卿一样，叫骂着从东方卿面前跑过，举起棍棒纷纷朝石秀打去。

哦，原来主使者被一招撂倒，这些人不知道东方卿也是复仇的对象之一……

东方卿原想趁机占个便宜，忽然想到正好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磨磨石秀。便清闲地抄起手，站着街边，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石秀太嫩了点，需要实战磨砺，这些杂乱无章的攻击，可以提高他的快速应对能力。而且就算应对不及，顶多也就是挨几棍子，并无性命危险。

现在挨揍，总比日后挨刀挨枪要好。

昏暗的光影中，打斗的人群，黑色的影子如同投放在幕布上的皮影戏，棍棒挥舞着、身影迅速的重叠、分开、晃动……

奇形怪状快速的变幻着……

喝骂声、惨叫声、棍棒砸在身上的沉闷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家中无知的孩童，忽然间来了兴致，一双小手兴奋盲目，胡乱、使劲地拍打着琴键……

几个呼吸的时间，如同一阵飓风扫过墙头，所有的草都被吹折，只剩下一个孑孓修长的身影，稳稳地站在那里。

巷口躺了一地的哀嚎者，抱头、按肚、揉腿……

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来得及聚集起来，三五个过路者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爆发的这一场打斗，就这样结束了。如果不是那一地乱七八糟躺着的失败者，谁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过什么。

直到此时，贴在街道中央的那人，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是茫然地往这边看了看，不可思议地愣了一下，然后扭身往对面慢慢走过去……

“过来！”

站在街边的东方卿，这一声呵斥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充满了不容讨价还价的威严。

那个身影震了一下，犹豫片刻，转身朝这边走过来。

短短的二三十步路，他走了有两三分钟之久。

吴梅娘已经从果子铺出来了，乖巧地站在东方卿身边。

果子铺房檐前已经挂上了灯笼，灯光里，那人额头破了一大片，鼻子也歪了，满脸鲜血和着污泥，模样十分可笑。

吴梅娘吓得往东方卿身后躲了躲。

扑通。

还有好几步远，那人就自觉地跪下了，脑袋耷拉在地上不吱声，一副老老实实认打认罚的姿态。

“我东方府的人，你也敢骚扰！再有下次，打断你的三条腿！”

那人匍匐在地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对于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东方卿不会放在心上，但不等于会纵容他们继续骚扰吴梅娘。

吴梅娘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且不说他对吴梅娘的复杂感情，更重要的是让他以后如何面对武松？

经过这一顿一边倒的胖揍，再加上言语警告，想必对方会老实不少。

东方卿再也没有看这人一眼，从果子铺借了盏灯笼，提着走到那些哀嚎者身边。

“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