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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托苍生于九天上

山河摇落记 沧海不浪仙 4083 2020-06-02 07:27

  

青竹寨后山,一座古墓里。那个名叫陈毋择的小胖子,正面对着一个无比尴尬的场面。

在他眼前咫尺处,一头只剩下枯骨的巨兽悬停在他面前——尖利的犄角顶着他的脑门,一只白森森的巨爪按在他的肩膀上,獠牙张着,仿佛随时会把他的脑袋摘掉但又没有下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汗珠从小胖子的脸上流落,留下一道道如同蚂蚁爬过似的麻痒。身后的霍青青背抵石壁,同样无法动弹,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小胖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紧贴他后背的松软酥胸,此刻正如同揣了只兔子般剧烈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小胖子依稀听见雄壮但又婉转的一声“嗷呜”,从巨兽空荡荡的颈骨间传来。肩膀刹时一松,小胖子顿时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时,只见那巨兽已然越离到他一丈之外,此刻正在原地翻滚纵跃,虽然体态威武依旧,但是一举一动间似乎多出了些欢喜和讨好——尤其那条形同巨蟒似的的尾巴,此刻也像是从耍蛇人的陶罐里扬起身的小蛇,不停随着并不存在的音乐声摇摆起舞。

霍青青惊魂甫定,一脸迷惑地问道:“小胖,你做了什么?”

小胖子同样摸不着头脑:“我……这大猫不会是想戏耍够了,再一口把我们咬死吧?”

巨兽扑腾了一阵,见小胖子愣在原处不动,便一路小跑着凑了过来,先把脸在小胖子身上蹭了蹭,然后用犄角把他托起身,一番又推又拱,将如坠云里雾里的小胖子一路带到石座椅旁。

那里是巨兽最初趴卧的位置,犹有一颗人头骨在地上,小胖子看到,不禁生出一些不好的遐想,两腿不自觉又软了下来。巨兽见状,急忙拨动长尾,将头骨扫下台阶;头骨滚落下去,发出一连串“哔哔啪啪”的脆响。

小胖子见巨兽似乎并无恶意,心中也没那么怕了。只见巨兽就像带回猎物急于邀功的猎狗,转着圈儿,围着一个地方又蹦又跳。小胖子壮起胆子走近前一看,原来巨兽原先趴的地方,有一个长方形的石匣,大约二尺来长;上面装着搭扣,挂了把样式古朴的铜锁。

巨兽又拿犄角在小胖子背上推了推,显然是怂恿小胖子去打开石匣。

小胖子已是骑虎难下,哆哆嗦嗦去掰那铜锁。可是没有钥匙哪打得开。

巨兽仿佛醒悟到什么,把小胖子往旁边一拱,“呼”的一声,尾巴犹如一把利剑,把铜锁劈了个粉碎。小胖子一时噤若寒蝉。再看那巨兽,蹲踞在一旁,空洞的眼眶望着小胖子,如同饱含期待。小胖子不敢违逆那期待,忙伸手打开那石匣。

石匣里面又是个木匣。木匣不知是什么材质造成,冰冷坚硬,沉重如铁,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幽香。匣子上有个铜扣,倒是没有锁。小胖子犹豫了一下,把匣子打开,只见里边是一柄一尺半长的短剑和一卷羊皮纸。

短剑样式十分奇怪,乍一看,剑柄占了全剑一半的长度,另一半剑刃藏在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剑鞘里;仔细看,剑鞘上用古拙的文字铸了“示君”二字,想来是这柄剑的名字。小胖子试着把剑抽开,“噌”的一声,从剑鞘中刹时射出一阵幽蓝色的光芒;抵着光端详,只见剑身古朴厚重,锋芒不露,中间留有两道深深的血槽,两面血槽里都阴刻着“不平”两个小字。

——奇怪了,这剑的名字,到底是“示君”还是“不平”啊?

小胖子把剑回鞘,又去翻看那卷羊皮纸。羊皮纸色泽泛黄,边缘内卷,显然是被翻看过无数遍,但是不知怎么处理过,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纸质依旧坚韧,里面的字迹始终清晰可辨。小胖子随意看了看,书上的字和剑上的字应该是同一种文字,在小胖子看来略有些扭曲奇怪,但基本都能认识。从字迹上看,每一个字都剑拔弩张,遒劲有力,别具风格,如同一群灵性自足的活生灵;它们显然区别于四平八稳的印刷体,应该是有人手工书录上去的。

打开书的扉页,只见上面留了几行略有不同的字迹,似是书的前主人给后来者的寄语。小胖子一路细看,忍不住吟哦出声:

“人似蜉蝣,生如尘埃。

天降灵物,吾何有哉。

得之于天,奉之于天。

函封此处,以待有缘。

神投气合,天涯晤面。

亲若骨肉,相对不见。

克勤克慎,以继绝学。

太上无我,勿忘民艰。”

后面简简单单署着“慕容信”三个大字。

“慕容信?是他的名字吗?”小胖子看了一眼石椅上的金人,“也没留下一点其他的信息,还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再往后翻,书的内容倒似乎平平无奇,无非是一些关于“法”“术”“势”之类的文绉绉议论,想必是一本论述王霸之道的义理古籍。

——也是,这么一位驱策天下的牛人,留下的当然是治世之书啦,又不用亲自上阵打仗,难道还能是武功秘籍不成。

小胖子抬头看着金人,心里如此想道。

这时,霍青青也早放心不下,小步挪到小胖子身边,看到小胖子翻书,钦羡道:“小胖,原来你还认得字啊?”

小胖子又露出了久违的懵懂表情,挠着圆脑袋嗫嚅道:“大概……可能……应该是认得吧。”赶忙又道:“这些看来是大猫让我们拿走的。见者有份,书和剑,你挑一样吧,我们平分了。”

“嗷呜”,一声嗥叫在耳边响起,侧目看时,原本蹲坐着的巨兽早已站立起来,龇牙咧嘴,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只让人心惊胆战。

霍青青本来对石匣里的东西就不感兴趣,见巨兽发怒,忙不迭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又不舞刀弄枪,又不认识字,两样物事我都用不上啊。你都收着好了。”

小胖子心里也没将短剑和羊皮书看作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于是也不推辞,随手将两样东西揣进了怀里。

这时巨兽又突然凑上前来,拱了拱小胖子的肩膀,然后用巨掌扒拉了一下原本用来装剑和书的木匣——看巨兽的这意思,木匣也必须由小胖子一块儿带走了才行。小胖子不敢违逆,赶忙将木匣合好,收入腰间。

一切收拾停当,小胖子正想尝试着向巨兽问条出路,蓦地,中轴道的另一头影影绰绰,闪烁起晶莹的光亮。小胖子和霍青青抬眼望去,只见大殿尽头的琉璃墙逐渐透亮起来,不同颜色的琉璃块,在大殿内投射出蓝的红的黄的绿的光影,如水一般流淌荡漾,久久才安定。

琉璃墙暗的时候看不出形状,直到全部亮起来,小胖子才依稀辨出,上面绘出的竟然是一幅硕大的疆域地图——而且,对于这幅图,小胖子还霍然感觉似曾相识。东面、南面的大片蓝色琉璃是海,西面由橙至红、颜色渐深的是山,北面深黄浅黄的是荒漠和草原,中间或流布或点缀的绿色是河流和湖泊……

有些地方还镶嵌了黑色的方框和文字,显然是山川地名的标识,比如由西面一座叫“昆仑”大山上,蜿蜒流向东面的两条江河,分别被标为“北渎”和“南渎”;陆地的东面有一条南北纵贯的水流,被标为“大运河”;北方在崇山峻岭与平原之间有一座大城,被标为“京”……林林总总,虽然无论轮廓还是名称,都与记忆中的“知识点”不尽全然相同,但乍看之下,依然让人倍觉亲切和熟悉。

待到琉璃墙上的光影静止下来,逐渐清晰的说话声开始在殿上回荡……

“是有人来了吗?”霍青青问。

小胖子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没人来”还是“不知道”,倒是豆大的汗滴又开始从脑门上渗出来。这时候出现其他人,真不知该算好事还是坏事——或许来人会领着他们走出这地下墓室,又或许,会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剁了。多半是后一种可能,小胖子想。

等待良久,小胖子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倒是透过琉璃墙,依稀看见对面有人影晃动。

小胖子和霍青青对望一眼,默契地点点头,起身疾步走下台阶,躲躲闪闪穿过大殿,摸摸索索来到琉璃墙的面前,趴下身子观瞧。

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琉璃墙的另一头,赫然还有另一间巨大的石室。

如今,那座石室的墙壁上挂满了火把,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可以想见,亦是这些刚点起来的火把,将琉璃墙照得一片透亮。隔墙看去,那座石室与这边的大殿风格非常相似,同样的雄浑粗砺禁欲风,只是位置稍低,而且连像夜明珠和黄钻那样的多余奢侈品也没有。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面对着琉璃墙,轻声地谈论着什么。

“青姐,这是哪里来的小哥哥,长得比你还俊俏。”小胖子忍不住轻声赞叹。

霍青青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记吃不记打的傻子,不记得他了吗?就是他把你掳来的青竹寨啊!”

“哦——”小胖子这才觉得那声音如此熟悉,“下令埋我的,也是他。”

没错。

此时,站在琉璃墙另一头说话的,正是那个自称“大魔王波旬”的美少年和人称“范老”的瘦老头。

说也奇怪,在他们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什么琉璃墙,眼前就是一整面巨大的石墙,只是相比其他三面墙,显得更加光滑透亮一些而已。这面墙壁之所以打眼,在于上面密密匝匝镂刻着几行诗句;只要是稍微懂得鉴赏的人,不用太细看便会发现,石刻的字体,与“补天裂”岩壁上的如出一辙。

美少年和范老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石壁上的诗文,只不过,每一次来到此地,他们都忍不住像初次遇见这些神意纵横的文字一般,崇敬肃穆,站在石刻前凝视良久。

那华服美少年更是不禁吟哦出声来。

只听得一个低沉朗润的声音,同时在琉璃壁两头的石室和大殿间回荡:

“魂气壮兮拟松霜,回风飏兮散四方。

践云气兮登九霄,仍叱咤兮骋万疆。

驾洪波兮东流去,临沧海兮叹鸿茫。

忽回首兮千万里,惊故园兮晓星寒。

荒墟晦兮夜鬼哭,神道不仁助魍魉。

天犹裂兮倾猛火,芸芸黎庶苦轮环。

心始悔兮纵悠游,空负材力逞豪强。

仙人招我不忍去,欲待从头,天可让?

凭谁顿地破罗网!

凭谁振槊挽狂澜!

誓要,

颠倒乾坤覆纲常,托苍生于九天上。

纵然千秋万代后,世人称我——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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