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一早，来了个年轻的妇人家，伙计们带着来找谢自然的时候，口中的称呼是少奶奶，谢自然在房中一想，应该是付应的嫂子。

果然，妇人见礼之后，自我介绍是付应的嫂嫂何氏，关于付应的事情，夫妻俩请她过府一叙。

进了付家府邸，走着走着，谢自然心说这家财力真是雄厚，占地快有半个都督府大了，最终到了一个大套间，外面是客厅，连着里面是书房。

房里没有下人，对面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欠身对谢自然说道：“在下是付应的兄长，付玉，身体不便，怠慢姑娘了。”

“无妨，我是付应师兄的师妹，当年师兄教导我三年，有半个师傅的情分。我们修行的不拘礼数，再加上都是师兄的近人，就都别客套了。”

付玉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不跟姑娘见外了，姑娘贵姓？或者……道号？”

“道号没有，我姓谢，谢自然。”

何氏说道：“谢姑娘，我闺名宇辰，你随便称呼就好。伙计们说付应昨日和你聊了很久，我们猜着是个亲近的，所以才冒昧请姑娘来说说话。”

“嗯，师兄昨天跟我说了很多，看得出他很纠结，说是过不了当年伯母对他……那件事。”

付玉夫妻对望一眼，付玉说道：“看来他已经都对你说了，那么谢姑娘，能否请你帮着劝导，开解一下付应？”

谢自然转了个心眼：“那我先要明白，您这府里几位，到底是个什么心意。”

付应轻叹一声：“那我也就直接说了，谢姑娘，我这身子……你也看到了，虽然这几年接手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但大部分，还是要劳烦母亲打理。这一点我身为人子，很是惭愧，却又无奈。”

付玉从妻子手中接过一叠纸，递给谢自然：

“我们兄弟之间，并没有那种不合之意，这些年我也想着弟弟能回家。这是当初家父故去之前，和母亲所立文书，家产一分为二。简单说我的心意——以弟弟的心性，他如果肯回来主管家中事务，我这做哥哥的只要生活安稳，那么把我这一半，都给了他，我也愿意。而且我们夫妇二人，依然会全力帮助他支持他，无论生意还是家务。”

一边的何氏眼睛有点红：“谢姑娘，这些年，我那婆婆，和夫君，都太苦了……”

谢自然看着手中的家产文契，看这夫妻的态度真切深沉，不禁有些感怀。兄弟之间这偌大的家业，这付玉如此放得下，其心可悯。

付玉付应这样的人品，也能推测出他们父母的心性为人，谢自然不禁对付应的母亲心生怜意：“伯母可还好吗？”

一听到这个，付玉忍不住一声长叹，旁边何氏湿了眼睛，说道：“婆婆大人，年轻时就帮着打理生意，后来老爷去了，更是一个人苦苦撑着。婆婆大人当初让我进门，也是存着心思，看我是个实诚的，日后能帮衬夫君一些。可是我……又是个笨的，只能管管账目，却没什么主意，更是比婆婆大人差得远……”

“弟弟这一回来，我和母亲本来很是高兴，于情于理，他都该接管这份家业，但是谁知道他又死活不进家门。在我恳求之下，这才答应了帮衬家里一年，若真是按当初说的日子，他现在就能走了。母亲这一年来，情绪差了很多，听丫鬟们说，休息也不好了，而且头发眼见着白了……”

付玉说到这里，母子连心，又有心无力，忍不住声音暗哑，眼眶发红。

何氏擦着眼睛：“说句不中听的，明明一个亲生的儿子，而且当年也是苦心教导，就这么活生生的在眼前，却不相认，面都不见一面，这不是……要了婆婆的命吗？”

谢自然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慈爱，虽然说出口的不多，但是那忍在心里的，却都在眼睛里透了出来。所以大方山那么崎岖，每年都要亲眼上去看几次。

谢自然心中暗叹，也忍不住感伤，一时无语。

付玉又道：“除此之外，几个月之前，家母病了一次，虽然只是风寒，却也卧床二十多日才好，即便母亲不说，但肯定也是心伤我那弟弟之事。那次郎中来过之后，曾背后对我说，母亲已经不宜再操劳过度，否则这身子怕是……再没几年了……这也是我如此急切的原因。所以还请姑娘，就算看在付应面上，也……尽量帮我们付家这一把。”

付玉再次欠起身来，何氏也郑重行礼。

谢自然再无犹豫，当下说道：“您二位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让师兄留下来，但是这结果嘛……我却不敢保证。”

付玉摇头苦笑：“姑娘能尽心，已经是我们最大和最后的希望了……假如我那弟弟哪天留个口信，就此走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当年他那么小都跑了，何况现在又学了本事……”

谢自然打定了主意，就想回去找同门分忧，且不论谁是师傅谁是徒弟，不分什么自然派铁嘴派。

好歹还是想起了另一个女人，问道：“听师兄说……还有个什么指腹为婚的？”

付玉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还是付玉开了口：

“这事儿说起来是我们付家不对。首先弟弟走了那么多年，那吴家姑娘，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但她自己想付应或许会回来，加上我们这边家母坚持，也说付应会回来，所以就拖到了去年。按说弟弟回来，正是个皆大欢喜，谁知道他又说想上山修道……”

付玉忍不住叹息：“这样一来，吴家妹子拖了这好几年，结果却被这样无理的退亲，可就难堪了，名声也坏了。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决绝的话，更关键的是，丝绒妹子性子烈，那话恐怕不仅是说说而已。要真是有个好歹的话……无论付应还是我们付家，岂不是太对人不住，太过不义？”

付玉口才极佳，一段话下来，事情就交代的清楚明白，谢自然点头又问：“那女孩叫丝绒？”

“嗯，吴丝绒。”

“她和我师兄，二人之间的感情，又是如何？”

“说起这个更是奇怪，付应小时候很是顽皮，不爱读书，就经常偷跑出去玩，在附近孩童中，也算个孩子王。那时候丝绒也跟着玩了两年，付应还带着她照顾她，简直可以说青梅竹马。再加上大了之后，丝绒得知了当年的婚约，所以竟是一心惦记着我那小弟。而付应这边……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有愧色，此刻仔细想来，却没有反感丝绒的意思……但这小子竟然连一面都不见人家姑娘。”

付玉说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一下轮椅，想是心里有气。

何氏说道：“丝绒急了，也去铺子里找过他两次，但是……明明伙计说他在，等到进了屋，却不见人！你也知道他学了本事，想是听到声音避开了……”

谢自然明白了，不禁心头有些火起，一怒之下忍不住说道：“好，这两件事我都管了，没想到他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