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这样了，就别去怪自己了……你这才几岁啊？日子长着呢！日后想你也不会那样了，那不就好了？”

薛涛稍有开解，心神舒缓了一些，疲惫便涌了上来。

谢自然问道：“昨晚睡了多少啊？”

“只是早晨眯了一个多时辰。”

“那你……先歇会儿？”

“睡不着！”

“躺着眯着也是好的，而且……晚上我再过来，一定让你睡个好觉。”

薛涛眼睛一闪，总算是真的笑了一次：“姐姐又要对我用道法吗？”

“你永远都是聪明的。”谢自然夸了一句：“这并不用什么道法，只是安你心神就好……快别问了，躺着去吧。若不怕你夜里睡不着，我这就让你睡。”

安抚薛涛休息后，叫上白夜云，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学堂。好在今天适逢休假，院里只有取儿。

小姑娘看两个老师脸色很不好，这次倒是聪明，上了茶就躲到不远处，拿着一本书也不知真看假看，反正耳朵必须要支棱着。

白夜云不好说什么，而且似乎若有所思，谢自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孔雀的神通，那日你所见的天机，应该无误，但又对此事毫无预示，那么薛涛这一难，就有些奇怪了。”

“就是啊，去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本来就是一顿鞭挞，最多精心照料些，就算落些疤痕也只是皮肉之苦，几个月也就熬过去了……哎你说这两种处罚，哪种更惨啊？”

“当然是发配更惨！”

“我想也是，听起来就……”

“所谓发配充军，按说至少也要到千里之外，而且多是艰难苦楚的地方。我大唐多发配于岭南，据说那里多瘴气毒虫，去者九死一生。这其中还要看你是谁，若是官吏，那么自然好些，也不会去那深山老林处。若是军士平民，就会充当劳役，终日劳作之外，环境可就难说了。而你这位妹妹……却又不同。”

谢自然紧张地问：“怎么个不同法……她……算是官……哦？”

看谢自然不确定的样子，白夜云有些不忍，还是摇头道：“她当然不是官，那校书的名头终归虚妄，在这件事儿里你也看到了，并没半点分量。”

谢自然不由点头。

“而她也不是军士平民，也不会去劳役……但我却另外有个担心。”

“哎呀你就别犹豫了，快说吧！”

“好我说——薛涛的身份，你还记得吧？是个……营妓，这个……充军之后会落得如何，我却不知道了。”

谢自然忽地站起，惊到：“你是说……她会被那些当兵的……”

“那倒不会，你先坐下别急。我想韦皋大人必定会安排照料，你所担心的事情，绝无可能。而松州终究是战事前线，虽然韦大人一定会让她在后方，但生活困苦，却是难免的了。而薛涛这一回，就犹如那……凤凰落地，心中那份痛苦悔恨，才是最难捱的。”

谢自然怔怔无言，出了神。

半晌之后回头，却感觉白夜云似乎还有话，便道：“说啊！”

白夜云正色道：“自然，你不妨回想一下，那日所见影像，是否有这件事的蛛丝马迹？”

谢自然闭目凝神，仔细回忆当日脑中所见，良久之后睁开眼睛，还是坚决说道：“绝对没有。”

“嗯，我想你也不会疏漏，只是确定一下……那么你是否想过这发配充军一事，没有丝毫预兆，怎么就晴天霹雳般，当头劈下来了？”

谢自然皱眉：“是啊，奇怪就在这里……想那孔雀宁可承担因果，也要帮薛涛规避险处，却谁知刚绕过水洼，却掉下了山涧！那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说变故！”

“你说对了，我想也是如此……先前你们在里面说话，我在那边仔细回想这件事情，发现我们唯一可能的疏漏。”

“是什么？”

白夜云眼望谢自然，有些无力的说道：“我想就是那所谓的……天机！”

“天——机？”谢自然轻声呢喃，皱眉回想，只听白夜云又道：

“自然，你可能疏忽了，当日确实是那孔雀施术窥视未来，但……却是经由你，最后传给了薛涛，因此她才避过那次磨难。但是我想，正如孔雀所说——既然天数既定，那么世人妄加干涉，又岂能有善果？”

看谢自然瞪大了眼睛，白夜云又道：“若真按如此说来，薛涛因得天机而避祸，那么必有所失，或者说……必遭天谴之报。”

白夜云一声轻叹：“而这天谴报应，其凶戾处远超之前，那也就顺理成章，不足为怪了！”

谢自然无语，再次回想这件事的前后，竟然再寻不到第二个可能。

孔雀窥探天机，然后她传话，最后得利的是薛涛，那么遭报应的当然也是薛涛，这个说得通。

突然，谢自然心里一震——天机！那么她在中间，这个传话……泄露天机的人，又会怎样？

谢自然眼中震惊，不自禁的看向了白夜云。

白夜云道：“我猜你是想到了什么，我希望是我们都想错了。”

谢自然低声喃喃：“这其中……其实那个真正泄露天机的……是我啊！”

白夜云眉头紧皱，声音暗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而我最怕的……自然，你是修行之人，那么这天谴报应，很可能会落在你道法之中，那恐怕就……更为凌厉。”

谢自然慢慢点头，看他担心自己，心中舒服了许多，但是同时心里又是一动，脱口问道：“那么你在这件事里……”

白夜云摇头道：“我未参与其中，想来无事。但我宁愿我有事，这样……也能和你分担一些……若是他日真有天谴之事，我必定在你身旁。”

这句话说得坚定无比一往无前，谢自然眼中雾气升起，突然感到纵然有所报应，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有人愿意和你同遭天谴，那么又怕什么？

谢自然出神半晌，心中慢慢释然，同时有了个决定，转头笑道：“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白夜云也是一笑，毫不迟疑说道：“好，去，我陪你！”

“啊？去哪儿啊？你……你怎么知道？”

“不就是你心存愧疚，想去松州吗？”

谢自然：“……”

白夜云哈哈一笑，做出得意之色，总算冲淡了些心头的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