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岁年纪的姜筱攸，在这一刻，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好像某个美好的事物，突然崩塌，她瘪了瘪嘴，泪水一度在眼眶里打转，但这顽强的丫头，愣是没有让它掉下来。

而王一凡的脑子里，是同样的情景下，同样可爱的女孩子，甚至是同样的娇羞的表情和语气，说长大了要嫁给他的清晰画面。

本以为是儿时的戏言，一个有着被小女孩子崇拜敬仰的沾沾自喜，下意识地答应了。

而另一个却把它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当成了一个成年男人对她的诺言，而且在她成年之后，一度在他面前提及，并加深他的印象。

那表情，就像是捏住了王一凡的命门！

姜筱攸啊，姜筱攸，想不到吧，你这丫头也有今天！

让你一凡哥好好地告诉告诉你，在你童年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什么叫作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王一凡的心里仿佛有一头魔鬼，在肆无忌惮地猖狂大笑。

啪！

脑门上突然挨了一下，不重却也不轻！

他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向打他的王跃进。

这小眼神儿！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王跃进瞬间就心软了！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掌给剁下来！

孩子伤着的可就是脑袋啊！

怎么就那么下意识地打了下去呢！

这该死的习惯使然！

“臭小子，脑子撞糊涂了，这么欺负筱攸？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老王同志咬了咬牙，满腔的后悔被暂时掩藏了下去，一副凶巴巴地严父表情！

太不真实了！

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大哥，可使不得啊，孩子才刚刚醒过来，可不能这么打！”姜卫国也是看着一阵龇牙咧嘴，背上都直冒冷汗，生怕老王这一巴掌，把王一凡这孩子再给扇晕过去了。

姜阿姨也在边上劝，道：“孩子们之间开个小玩笑，当不得真的，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打孩子啊！”她扯了扯身边的女儿，“都是你这丫头，瞎胡说什么？”

姜筱攸不说话，就是可怜巴巴地盯着王一凡看，看得王一凡心都软了，心都化了。

小丫头，这么小年纪，本事就不小！

“那个，那个，筱攸啊，这个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我脑袋有点晕，哎呀，真的，有点晕！”

王一凡捂着脑袋这一叫唤，瞬间让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乱了套。

老王同志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狠狠地！

一点都没收着！

姜阿姨忙搀着王一凡躺下，嘴里嘟囔着：“快，快，一凡，躺下，可不能再说话了，好好休息，休息！”

姜卫国叫嚷道，“我去请任医生！”

好一番闹腾！

老王同志脸上顶着两个红红的清晰的巴掌印，心疼地看着闭目养神的王一凡。

王一凡心里也替他肉痛不已！

哎，算了，不折腾老王同志了！

姜筱攸乖乖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打开她一直抱着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小丫头装的像模像样的，明明是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的！现在应该是两年级还是三年级来着？

姜卫国夫妻俩送走了再次被请来的任医生，姜阿姨就拽着姜卫国往楼下走。

“老姜，你有没有瞧出来，一凡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姜阿姨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惆怅和担忧。

“没有啊，挺活泼的一小子，看得出来，骨子里是非常乐观的，要是一般孩子，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好！”

姜阿姨瞪了姜卫国一眼，斥道：“筱攸那孩子，这几天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就惦记着她这个一凡哥哥，你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能多上点心？”

“孩子们之间的戏言，童言无忌嘛，你一个大人跟着掺和，反倒是让事情变得有些尴尬了！顺其自然就好！”姜卫国笑了笑，对于妻子的“过分紧张”不以为然，王一凡毕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小女孩子心中因此而生出一点点孺慕崇敬之情，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小题大做反倒不好。

“不过，那孩子的几句话，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

“嗯？”

“这一次的交通事故，可能不是我们之前所想的真的是一个简单的意外！”姜卫国四下看了看，面色带着几分凝重，他几度犹豫，原本是不想对妻子说的。

“孩子可能就是主观的猜测，你也不用太过疑神疑鬼……”

“不，不，不能这么想！”姜卫国摇了摇头，“现在厂子的竞标正是关键时刻，对手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其实都不是很奇怪，要是筱攸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做工作？现在想想，就后怕不已啊！”

“那怎么办？”姜阿姨急了，拉着姜卫国的手，道，“那要不，你们干脆退一步算了？”

“退？”姜卫国苦笑了一声，道，“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能退呦，厂子里这么多人，都指着我带他们迈过这个坎呢！再说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不然，越会让对手觉着我们软弱可欺，得寸进尺！”

姜卫国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严肃而认真，并不怎么高大的身姿显露出几分伟岸来。

“反正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不管，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还有，我就是总觉得一凡那孩子有点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真的被撞傻了吧？”

姜阿姨思绪回来的很快，惹得姜卫国都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厂子里的事情，要加快节奏了！

姜阿姨口中被撞傻了的王一凡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再多一天，任医生特地叮嘱了，原本还要再住两天的。

最后是王一凡自己受不了，闹着要出院，医院才不得不放人。

姜筱攸被姜阿姨拉着离开的时候，小丫头真正的是一步三回头，眼神里满满都是不舍，让姜阿姨都觉着自己是那个拆散了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般的存在。

可是好气啊！

这可是自己生的女儿啊！

王一凡最终还是没能对姜筱攸彻底硬下心肠，指点她学业的时候还是格外认真的，小丫头一口一个一凡哥哥一凡哥哥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好歹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不然大学还是考个末流三本，他也于心不忍不是！

在小学时期打好基础，还是非常重要的！

行驶在老旧沪杭公路上颠簸的城乡公交车，车里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人，司机根本不管车上还有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要一路上有人招手，他就停下。

售票员坐在位子上，一个劲地嚷嚷着向后走，向后走。

王一凡再次体验了把回到十七岁上学坐车时候的真实感觉。

屁股搁在鼓起的发动机壳上，有点暖洋洋的。

王跃进站在他面前，双手撑开，掌心贴在公交车的顶上，尽量用这样的方式护着他。

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心里还在为之前老王抽自己的两巴掌心疼呢，忙站起来搀着老王同志坐下。

老王同志觉着自打醒来之后的儿子，有点神经质之余，还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说胡做事有模有样，可性子上吧，总有些意外地跳脱，偶尔甚至会发发神经，脑子可能终归是还没有养好！

那个任医生看着跟姜家的关系不错，会不会刻意地淡化了儿子的伤情呢？

老王同志实在是被王一凡给整的有些错乱了，连带着一些思路跟不上他的品质了。

车子很颠，但颠着颠着也就习惯了，父子两回了家，王跃进好一阵折腾，总算是把王一凡安顿好，嘱咐他好好休息，就开始去准备晚饭。

等王跃进把房门带上，王一凡才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几天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却让他确认了，他真的回到了07年，他高三的那一年。

情绪少不了是复杂的，尽管三十几岁的他活得并不算太过如意，但总还是有些许牵挂的，想念的和遗憾的，也不知道那边的时空有没有发生扭转，亦或是真的以他消失了的模样继续发展存在下去的。

王一凡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地甩头将其完全抛却在脑后。

但新的生活，的确是要从这一刻重新开始了。

他跳下床，抚摸着写字台的桌面，指尖跳过落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的印记。

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张亚娟回来了。

“老王，怎么就让孩子提早出院了，任医生不是说还让再多留院观察几天吗？”

“儿子非闹着要出院，说是再住下去，脑子都住傻了，高考考不出来可麻烦！”

“你去信他，他不住下去，脑子就能活泛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安生一点！”

果然是亲妈，言辞毒辣而犀利，毫不留情。

“哎，出院就出院吧，这几天，老姜家一家三口整天都忙上忙下的，还全额垫付了一凡的医药费，我看着他们又是钱又是托人情的，都有点过意不去了，我心里就好像觉着亏欠了他们似的！”老王同志叹了口气。

“碰上好人家了，人心好，我们也不能贪得无厌，回家就回家吧，我前两次去瞧一凡的时候，看着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既然在家里，那你多上点心就是了！”

“孩子上学的事情怎么办？任医生的意思是，去上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你知道的，高三了，我总担心这一落下，就再也跟不上进度了！”

“也有道理，早点让一凡去学校也好，哎，这孩子，也真不让人省心，你说，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吧，学校那边那个班主任，也就一开始问了一句，到今天了，也没再多关心关心，你说这孩子，到底是在班里多不受老师地待见？”

亲妈再次给王一凡插了一刀，真实而惨烈。

两口子开始一道叹气。

重点高中有什么用？

重点高中也是有明确的分班的，有高高在上的重点班，有实力同样不俗的平行班，还有参差不齐的补习班，所谓补习班，就是初升高的时候，差了那么五六分的，然后花了小几万买的分，进的学校，这种情况，在这个时节还是比较常见的。

王一凡当年就比着分数线差了三分，原本是打算去其他学校的，但王跃进两口子后来一咬牙，花了不少积蓄求了不少人才让他进了市一中。

可读书这事吧，也有一点天分的因素，王一凡脑子其实不笨，可注意力非常容易不集中，在补习班里呆了三年，成绩是越混越差，到了最后，几乎是吊车尾的存在。

市一中还是比较重视高考的一本率的，尤其是补习班，而王一凡属于非常可能的在这个比率之外的人，班主任老师在心里暗戳戳地可能还是比较希望他错过这一次高考的。

但这点心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甚至是不能让人给察觉的。

但此刻的王一凡，是能估摸着出来的。

他只要发挥正常，是可能拉低高三十八班的成绩下限的！

多么可悲的一个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