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我偷吃的。”影子耍赖拒不承认。

陈放对她的秉性深有了解，觉得她馋嘴还是蛮可爱的，又夹了一个鱿鱼给她，笑道：“影子，我知道你绝对没有偷吃。”他说话时加重绝对两个字。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陈放又夹了个鳕鱼给陈灵，道：“小镇的治安问题你功不可没哦。”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没有鸟儿什么的监视，小镇上混来许多奸细，他的发展被圣殿所知道，如果对方出动一堆强者添堵，在战火中一边打一边谈发展绝对是一个大问题。

雷电则瞪眼，他觉得他来的很不对头。应该推脱不来，那怕是犯什么欺君之罪。即使作为“殿下”的兄弟，也貌似很不合适。

陈放诡异地笑道：“雷电大哥，本君建议……”

雷电面容一肃，将手中的餐具摆好，目光看着皇子，既然自称“本君”，想必是有什么认真的事。

“本君建议你下次来能带一个或者一堆女伴。”

说完，陈放不顾形象哈哈地笑了起来。

雷电则握着餐具大眼瞪小眼，浑不知今夕何夕。他摸摸头，尴尬笑笑：“谢殿下关心。不过保护殿下才是我的第一要务。”

影子吐吐舌头，手中刀叉一摆，“你放心去找女伴吧，殿下的安危我负责。”她边说边抓牡蛎，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如果这在贵族的餐厅里恐怕主事者早就火了。不过被“悲剧”的雷电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想法，只能干瞪眼。

陈放哈哈一笑，问道：“军中识字可学了几成。”

雷电道：“进步尚可。按殿下的纲要，帝国文字中有三千常用。以下人之资，一天习五十，加上复习巩固，需要三月。”

陈放却立刻想到了其中的问题，颔首笑道：“下人之资，那中人之资、上人之资、圣人之资呢。”

雷电文绉绉对道：“中人之资如赫蓝之辈，需要两月；上人之资如臣，需要十天；圣人之资如君，需要一天。”

陈放哈哈一笑：“你倒是拍起马屁了。你想说的恐怕是武力级别区分吧。”

雷电见皇子听出弦外之意，便不迟疑，直接了当道：“殿下明鉴。门派中分神、天、地、人资质却有来因，此资质对应级别，若能使武之力武装军人，学习也必有事半功倍之效，正如武尊学习帝国文字，多不过五六天便可功成。而普通人灵性未开，即使携带殿下神器，亦需时日，不如武者灵性贯通。”

陈放沉默了一下，道：“这也是我所想的啊。”

影子哼道：“我学习帝国文字，也不过三两天。哪有那么麻烦。”说完又觉不对，她不麻烦，但是士兵麻烦啊。她知道雷电的意思还是希望皇子能够扩充军队，尤其是加入大量的武者，再配合现如今的热武器，使军队的实力再上一层。事实上她不但不反对，还大力的支持。因为时间不多。

对于西野来说，权力的扩充不以权力的变量衡量，而以时间衡量。

雷电摇头晃脑道：“我们击败的阿西克侯爵的武师部队，不如现在收入军中。殿下无需担心反叛问题，一则有殿下思想指导，二则有物质的要求，三则指挥者乃肱骨之臣。进退无间，一切尽可心想事成。”

陈放一愣，想了想，觉得雷电所言没有纰漏之处。这家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激进派，不过也大概是受了圣殿封闭要塞的刺激。来之前他曾经想过，占据雾月郡是他的底线，现在龟缩于西野弹丸之地大概让他十分的不爽。对，就是不爽。看领主的实力一是看土地经济如何，二就是看封地大否。至少在外人看来，目前西野经济实在名不见经传，且还是弹丸小地，雷电激进，实属正常。

陈放所想的本也不太在乎以军临君位，对他而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把经济基础敲定了，任圣殿有千八百武尊又有何用。不过也妄不可只发展经济，以宋朝为例，武备不充被“野蛮人入侵”，覆灭也在顷刻。

姬怜将鸭腿吃了，道：“雷电大哥，我在学院中曾听门派中有秘法可以耗费天材地宝将普通人提升为武者。虽然进步有限，也不容小觑。就好似贵族子弟中鲜有凡者，我们何不将普通的士兵全部提升为武者。”

雷电咳嗽一下，翻了个白眼。“姬怜小姐，我知道你心善，你可知道要花多少钱。”

陈放摆了摆手，“花多少钱都值得。”又面容古怪，“我记得我貌似不能修炼。”说着，多少有些黯淡的意味。

武者生命延长，而他一介凡人，百年之后，化作一抔尘土，看眼前如花容颜，就知心中唏嘘。

沉默一会儿的影子突然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陈放指节敲击在桌面上，“修炼啊……”

少女红唇殷红如血。

——

夕阳的眼影涂抹的有些严重，白川外的草原一片金黄，矜持的诸侯王还没有到来，唯恐到了日子赶不来的氏族首领们先行一步，而比他们更快是他们的孩子。

少年人争强好胜，又有玩的天性，骑着驯服的魔兽马匹奔驰在偌大的蒙特草原外围。

沙林手捧着血淋淋的心脏，钢制短刀在他腰间摇摇晃晃，并随动作甩落三五滴血渍。他用手背擦了擦侧头，屈膝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他将心脏举过头顶，对着落日发出一声怒吼。

“沙族永不为奴！”

沙林沾满血迹的中指在额头上划下一竖，然后大口大口地撕咬起心脏。他的身边，是一头倒下的三角龙。三角龙虽然说是龙族，但可怜地连旁支末梢都算不得，更是被正统龙族讥讽为变形的怪蜥蜴。

但是，这种实力在大武师级别的魔兽，可不是什么善良的角色，它轻轻松松一踏就能将武师级别的修炼者踩成肉酱；随便一顶，就能将精心打造的甲胄刺个通透。

鲜血顺着沙林的嘴角流下，异常坚韧的龙心很难咬动，他腮帮子硌的生疼。而味道更是让这个平日享福的少主作呕，就像是咀嚼沾着芥末的生羊眼。即使如此，他也必须耐心地将这颗龙心完整地吃下。

他为了狩猎这头三角龙，已经等待了半个月的时间，这是他的成人礼。沙族人相信，少年之时吃的龙心会获得混沌使者的庇佑，将龙族旺盛的生命力、坚韧的忍耐力、强大的血脉力具为己有。

吃完这颗心脏，沙林强迫自己不能吐出来。他身上涌上暖意，暖洋洋地似乎泡在温泉中，冥冥中倾听到低语，像是远祖的呼唤。他跪在草原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呼喊：“我将于黑夜侍奉光明！我是沙林！屠龙者沙林！”

这时，他身上渗透出汗，汗越出越多，渐渐他身上如滚沸的蒸笼。三角龙心脏所迸发的高能冲击着他的躯体，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少年大口地喘息，拼命地找水源，然而身边只有一具龙尸，如果找不到水源的话，他很可能在片刻后就会被这颗龙心烤成干尸，即使是这样的危险时刻，沙林也没有慌乱，他将目光投向脚下，然后趴在地上将绿油油的野草大口大口地往口中塞，希望草汁能缓解身上水分的蒸发。

这是无济于事的！草叶的摩挲感让沙林一阵干呕，几乎要将吃下的龙心吐出来，他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是在黑暗中侍奉光明的狂信徒，他是出生时部族降下黑光的天选者，他是沙漠最虔诚的孩子！

颤抖的手，沉稳的刀，刺入他最心爱的马。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硕大的眼睛中流出老泪，马颈处流出炽热的血。沙林不说话，战马往后退了一步，短刀刺的豁口开合更大，喷涌的鲜血浇灌在沙林的身上，战马没有再哀鸣，它努力站着，直到站成一座雕塑。

马血凉了，他的血也凉了。

沙林摇摇晃晃向远处走去。在远处，行军鼓密匝匝地敲，震动的草尖如同跳舞，太阳沉沦而下，壮烈如同燃烧的铅球砸入绿色的沙坑。

沙族就是由人组成的沙坑！

在太阳落下的瞬间，沙族大部队停下了行进的步伐，三个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背着棘棘木的沙族男人在火势变小的时候自觉地将背上的棘棘木投入火中。

“火！圣火！”

毫无征兆地，沙族的女人们整齐划一地发出呼喊，有些年老的女人摇晃着干柴般的躯体，下垂失去青春的乳房像是两个漏气的水袋，她们的脸上涂着油彩，衰败着哀悼。

“于黑暗中侍奉光明。”穿着黑袍拿着权杖带着面具的人走上临时堆出来的祭台，轻轻地、高高地举起权杖.

人群沸腾了一般，“火！圣火！”

“战争来临了！”黑袍人低语。

“战争来临了！我身上燃烧起熊熊火焰，生生不息，直至化为白骨。”沙族的氏族族长狠吸一口气，坚定地低诵。

下面，沙曼慢了半拍，她的侍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小声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公主。”

沙曼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担心我的哥哥。”

侍女握着她的手让沙曼感觉有点疼痛，但谁也不能不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分的紧张。

“我知道痛苦乃是唯一的高贵，无论人世和地狱都不能腐蚀。”

台上和周围依然响着诵念声。

“我看到地狱升起怪物，怪物是长着九个脑袋的龙，恶灵们称呼它为龙，我们将屠龙。”

……

沙林离开部族的时候年纪还不大，他怀念自己母亲的奶汁味道，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片温馨空泛。实际上，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一个月后就离开了他，而年岁增长的，除了一身疲惫一滴不剩。

沙林身上的血很快就干涸下来，像是被烤干的面包皮，他不敢回望，走的离战马越远，眼中的悲伤就越浓。“我将怎样才能得见神恩，我的使徒。”

他回想起曾经，部族的沙卫军呼啸而过，汉子们赤裸着胸膛穿着乌黑的铁甲，上面沾着动物油。漆黑的铁矛就像是龙角上野蛮生长的刺，汉子们拿在手中头戴黑色的盔，高喊“黑暗降临”。年老的女祭司匍匐在地，额头抵着滚烫的黄沙，没有水分的外表就像是苦涩的鱼皮，她们举着不熄火迈步移动，一个又一个的圈儿。

那时候他的父亲，沙族的族长，沙山大人坐在族长的骨头椅上，沉默地和骨头几乎融为一体，年幼的他看着这样的景象并没有哭泣，只是打心底觉得，如果他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那是一种命运轮回的悲哀。

然而这一切都行将改变，白川的大门向他敞开，这条草原上的银丝带就像是为他准备的神鞭，只是需要再去找一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