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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惊蛰

沧海 惊蛰 4433 2020-06-02 10:37

  

朝霞峰层峦叠翠,高耸入云,是天山十九岭的最高峰,也是最瑰丽险奇的一峰。山顶常年薄雾缭绕,千鸟飞绝,人迹罕至。

随着第一声春雷抖落山顶,蒙蒙雨丝飒飒飘落,随风卷舞。

只见一只雪白的九凤鸟脆鸣一声,掠过云雾,轻巧的落在崖顶的一块巨石上,双翅伸展,昂首睥睨。而在它身侧的不远处孤零零的种着一棵桃树,惊蛰起,桃始华。花瓣满枝,犹如朝霞。此刻桃树下却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姿色绝丽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裳裙飞舞,横笛唇边,正幽幽的吹着一首婉转飘渺的曲子。

九凤鸟摇头晃脑,不住的抬头张望,笛音袅袅,幽咽如泣,待到转折处,它竟忍不住的随着笛音低声呼鸣。

那女子双目紧闭,纤指飞弹,笛声渐渐转高,越来越急促凄厉,宛如秋雨梧桐,残荷飘萍。

突听“吱”地刺鸣,笛音戛然而止。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缓缓放下笛子,抬头遥望远方,绝美的眼眸中说不出的落寞。只听她喃喃道:“七年了,这首《花弄影》我终究还是没能吹出来……”

烟雨如丝,卷落桃花。

那女子立在原地,任由轻轻柔柔的雨线落在身上,晶莹剔透的雨滴顺着她的发梢滑过脸颊,她却无暇擦拭,眼神只是痴痴地望着东南方向。仿佛穿过绵延的山峦和缭绕的云雾,便可看见千里之外那座自己魂牵梦绕,迤逦繁华的都城,因为那座城里有她最牵挂的两个人。

狂风呼啸,吹乱了她的青丝,她雪白的长裙也随着落红轻轻飞舞,可心中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却吹不散,剪不断,反而越来越浓。她朱唇微翕,似是有什么不经意间滑过了她的眼角。

过了良久,她缓缓地转身望向身后的桃树,似是想到什么,玉臂挥抚,枝叶上的水珠顿时飞花碎玉般激射而出。只见她轻轻折下一枝桃花,小心翼翼的戴在自己发间。她思绪飘邈,想起了西子湖畔的初次相遇,想起了东海孤岛的相依为命,想起了自己递出那一剑时的心碎,也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倔强羞涩的少女站在桃树下,他笑着为她戴上一枝桃花,她笑靥如花。

此刻,她仰着头嘴角微扬,一如当年,可身前却再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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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王朝的都城白帝城依东白帝山而建,坐北朝南,虎踞龙盘。

白帝城原名子阳城,据传城中东西对称的两口天汲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遂更名白帝城。城中的龙涎河源自山间清泉雪融,顺流而下,九曲回肠。若是有幸站到山巅举目远望,便会惊奇的发现,这河水蜿蜒曲折,清澈见底,竟不偏不倚的从两口天井的间隙中穿过,如太极鱼线般将城池一分为二。

其实白帝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耸入云霄,可望不可及。世人有此误解多半是因为前朝剑仙李青莲的一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慨,人们以为李青莲之所以能够一日千里,正是因为山势落差,河水湍急,轻舟方才能朝夕之间行过万重山,那句“彩云间”似乎也印证了白帝城云霞缭绕,好似天上人间之说。

然而他们终究是没见到当年剑仙踏舟而行,衣带卷舞的飒爽英姿;也没见到他闲庭信步,脱剑膝前横的豪迈洒脱;更没见过谪仙人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恣情徜徉。

而且,只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龙涎河上,细雨微风。

一位踏着半截乌黑飞剑,贴着水面逆流而上的中年道士,双手拢袖,喃喃自语:“两山夹沧江,豁尔开天门。须臾轻舟远,想象孤屿存……”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好好的诗仙酒仙你不做,非要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剑仙,这下好了,真是何苦来哉!”他摇了摇头自怨自艾的续道:“这喝酒作诗贫道定然不是你的对手了,只怕这辈子也追不上了,不过这御剑术嘛……”话音未落,水面忽然翻起一个大浪,一尾巨大的青色鲶鱼跃出水面,又“砰”地跌在河中,溅起数道水花。

中年道士吓了一跳,仓促间匆忙御起乌黑飞剑,惊险的与之擦身而过。

青色鲶鱼浑不怕人,头颅昂出水面,双须抖动,瞪了一眼道士,转身扬长而去。

中年道士拍了拍衣角的水渍,指着水中骂道:“你这大胆孽畜,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过河拆桥!若不是贫道这御剑术炉火纯青……”中年道士忽然哈哈一笑道:“你看吧,贫道这御剑术确实比你略胜一二,略胜一二嘛……”

话音未落,乌黑断剑腾空而起,绝尘而去,瞬息间已掠到东白帝山山巅。

山顶狂风呼啸,中年道士紧了紧衣衫,青色长袍随风猎猎作响。他微偻着身子双手负后,眯眼望向万象更新、安泰祥和的都城,意兴阑珊的脸上方才有了几分神采。他压低飞剑,正欲冲入城中,突听“铮铮”鸣响,数道银白剑气狂飙而来。

中年道士拂袖轻挥,银白剑气登时砰然炸裂,消弭无形。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城内禁止御剑飞行。”

中年道士笑吟吟的对着空中说道:“老家伙,咱俩多少年的酒水交情啦,就不能通融通融?”

那人淡淡道:“规矩就是规矩。”

中年道士怒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那人骂道:“吴正节,这他娘当初不是你定的规矩吗?”

中年道士一愣,拍了拍额头,尴尬一笑,轻声道:“罢了罢了,这些年的好酒全当喂到狗肚子里去喽。”就在此时,中年道士忽然转头望向城北的竹林,轻轻“咦”了一声,转而哈哈笑道:“又如春雷动,初惊蛰龙蛇,小家伙,新年新气象,贫道就送你件生日礼物罢!”说话间,宽大的袖口中嗡嗡震动,一把如绣花针一般的墨绿色袖珍飞剑惊鸿而出,循着气息一闪而逝。

城北郁郁苍苍的竹林中矗立着一座雅致楼阁,虽为竹子所建,素面朝天,却精巧玲珑,别具风趣。

竹楼前不远处一个模样俊美的垂髻少年身着月牙色秀美锦服,怀中抱着一把比他还要高大几分的巨型毛笔,正吃力的在竹子上写着字。只听他一声“哎呦”惊呼,一手揽着巨大毛笔,一手揉了揉屁股,转头对着端坐在竹阶上,身着对襟碎花裙的小女孩怒道:“小砚台,是不是你又在暗算我?”

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翻了翻白眼,专心致志的吃着糕点,连头也没抬,显然不想搭理他。

锦服男孩也并不著恼,努力举起毛笔,不让它落地,回过身小心翼翼地继续一笔一划在竹子上写着字。连他都没有发现,一道极为细微的银白色剑气从腰间窜出,绕了一圈又懒洋洋的躲回袖中。而他怀中那杆巨笔上刻着的“听风吹雪”和“厚德载物”八个字不知不觉间灵气缭绕,几欲跃然而出。

脚畔的香炉内,一支龙文香终于烧尽,锦服男孩专心致志,待到一句“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写完,这才将笔挂在巨大的笔架上,仰面躺在草地,气呼呼的说道:“老家伙定然在这香里做了手脚,要不然为何一天比一天烧的慢!”

小女孩冷笑一声道:“有本事等着我师傅回来,你当着他的面说啊。”

锦服男孩哈哈干笑两声,头枕着双臂,遥遥望向空中,竹叶扶疏,细雨如丝,华美异常的锦袍上沾了些许春泥他却毫不在意。他转头望向竹阶上荡着双腿,唯美食不可辜负的秀美少女,突然叹了口气道:“小砚台,不是我说你,糕点虽然都给了你,但是也没叫你一次吃完啊,你若是吃的和棋幽姐姐一样的……丰满,这教我如何是好?”

苗条少女纤手托着腮,看着竹凳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微微皱眉,似乎是在考虑先吃哪一种为好,倒对锦服男孩的话充耳未闻,亦或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放在心上。

锦服男孩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凑上前笑吟吟的说道:“不过你放心,哪怕有朝一日你真变成了那样,本太子说过的话也向来是一言九鼎,绝不收回,到时仍会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黑,“砰”地一声,脑袋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锦服男孩大怒,捡起地上的香包,就欲上前理论,只是抬头看见那秀美少女双臂环在身前,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登时偃旗息鼓,将话咽回了肚子,苦兮兮的说道:“先生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先生还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见那少女面色不善,锦服男孩吞了吞口水,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秀美少女冷笑道:“那先生有没有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锦服男孩咳嗽一声,想起往日被她追的满皇宫乱跑,揍的鼻青眼肿的模样,只得苦笑道:“自然是有的。”瞥了眼少女身前的糕点,忽然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小砚台,可别怪本太子没提醒你,这些糕点可是要送给师傅他老人家的,里面自然不止有桂花糕、莲花饼,还有缕子脍……”

秀美少女“噌”的站了起来,扬声道:“李惊蛰,你找死!”抬眼望去,那锦服男孩早已一溜烟的跑进竹林,还不忘回身做了个鬼脸,想追一时半会只怕是追不上了。少女忽然嫣然一笑,柔声道:“太子殿下别走,奴家知错啦!”

锦服男孩看着那姿容清丽绝伦,一笑起来更如云开雪霁般的少女,仿佛见了鬼一样,不由寒毛尽乍,攥紧手中的香囊,吓得一股脑钻进竹林,这次连头也没敢回。

秀美少女俏生生的立在原地,看着越跑越远的锦服男孩,不经意间嘴角微扬,如雪夜花树,明艳动人。

多个寒暑以后,也许此去经年,也许人面桃花,但当时竹林中的少男少女不知是否会记得岁月静好,也不知是否还会觉得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不寻常?

春雨绵绵,东白帝山顶的风似乎又大了几分。

目睹这一切的中年道士掐指如飞,忽而摇头,忽而点头,忽而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空中那苍老的声音啧啧道:“宗元先生真是好大的手笔,神境飞剑说送就送,毫不含糊,佩服佩服。”

中年道士嘿笑道:“若是当面送给那个臭小子,说不定他还会随手就丢给贫道,大骂贫道故弄玄虚,坑蒙拐骗呢。”

那老者微微一愣,随即难得的哈哈一笑,似是颇为赞同。顿了顿,才极为凝重的说道:“关于那件事,不知你推演的如何了?”

中年道士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置之死地和破而后立哪个听着更吉利一点?”不待那老者回答,中年道士喃喃道:“有点想喝酒了啊。”

老者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中年道士遥遥望了一眼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仰天大笑道:“既然如此,老朋友,这剑仙之名,贫道这次就替你争上一争!”说话间,周身气息流转,五彩斑斓。

远处那座山峰似是在做回应,突然间霞光如霓,气冲斗牛。

中年道士跺了跺脚,那把乌黑断剑嗡嗡直震,幽咽如泣,刹那间剑气如狂,直达云霄。

这一瞬间,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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