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少年游

“祸害”

少年游 少年游 4067 2020-06-02 13:21

  

大千世界,滚滚红尘,凡人囿于寿数与见闻,熙攘往来,追名逐利,却不知另有一等人物,不仅混迹人群之中,也矫首天外,问道求真。其中身具机缘智慧者代有其辈,由此产生了诸多流派,以及种种神通。

某处山巅。

不知是何处地界,只有群山莽莽,未见人烟,眼看朝阳喷薄欲出,阴阳交替。突然一道孤影,背负青天,破开云路,深入重重山中,如星坠电射,不消多时便飞临此处。

只见那人驻足片刻,捏决踏斗,又沿着奇怪的轨迹反复冲折,就像无头苍蝇一般,跟某个看不见的事务在较劲,煞是好笑,然而就这怪人的视野看来,眼前却豁然开朗,此处竟然别有洞天。

俯眼望去,群山环抱之中,陡然变成一片方圆近百里的狭长平地,一座山村隐现其中。怪人单足点地,身形径投一座大宅,飘飞而去。

他飞落门前不远处,慢慢行走。

细看之下,怪人是个少见的江湖术士打扮,一身青色细麻道士袍服,腰系红绦,足踏草鞋,外罩黑色纱衣,袍服右肩隐现某个八卦图案,斜背长剑,剑鞘上还系着一个硕大的葫芦。

但这怪人却没有束冠,发髻连簪子都没插,仅仅用一条麻绳束缚,头发稀疏,发髻也是软塌塌的样子,没有精神的耷拉在头顶,看起来有些邋遢。

更奇怪的是他袍袖之中各裹着一个婴儿。见他微笑着将襁褓中的婴儿逗得一阵脆亮欢笑,神情略有不舍,然终于还是将其中一个轻轻放置于门前阶上,手腕一翻,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个竹篮,却又将婴儿盛于竹篮之中,接着叩响了灿烂的鎏金门环,待得短促脚步声起,应门之人不耐的询问声传来,便即转身顿足,向山村东面飞去,神欤怪欤?

十二年之后。

虽然斗转星移,这遗世独立的山村却似依然如故。

又是一个仲春的清晨,太阳已经越过山头,照亮了这一方土地,植被茂盛,绿意盎然,各色野花杂列其间,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随着阳光越发充足,更鲜活分明的呈现。

钟声悠悠响起,不疾不徐的泛开来。

循声寻去,是一座四合环屋,这是占地最大的学堂,是村中学郎读书之所,四座巨大的学堂院落,围成巨大的方形,边长相近,约十余丈,四座院落并不直接连接,都留出了足够一辆牛车进出的空间,早就被学生们踩成了白地。南北的院落列柱无墙,只以竹麻秸秆编织的席子,悬挂在廊柱之间。院落四周是开阔平地,应是供师生教习玩耍之用。

学堂中心,则是一汪小小莲池,由西南角直通贯穿山村的河流,此段河流为山村河道通直的中段,宽阔但是流速不快,南北两端是河道转角蜿蜒之处。学堂处在宽阔的河流东侧,与河西由一座木拱桥相连。

河流两侧遍布草木,尽是芦花水烛茭白之属。此时芦苇等尚在抽芽长枝,等到了夏天,能看见芦花清白,水烛赤黄,茭白低绿,加上成片的菖蒲和隔不多远就有几棵的秀美水杉,层次分明又错落有致,极为茂盛。

远离居住群落的地方栖息着很多水鸟,有常住的鸟雀,也有路过的候鸟。钟声响起的时候,惊起飞鸟阵阵,最后越聚越多,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学堂北边的院落竟然还是二层形制,撞钟的小胖子此刻正费劲地推动当胸的木槌,幸好木槌跟铜钟一样悬挂吊垂,不然这值日撞钟的活计可不是小孩子能应付的。之前他一还一直尝试着爬到四尺来长的撞槌上面,结果以失败告终,用力过猛不慎摔了下来,下巴还破了层皮,此刻忍者眼泪花在当值。

学堂中晨钟响起,钟响之后一刻,学堂先生便要验收功课,然后开始讲学。

此时,入学的儿郎都推开家门,呼朋引伴地向学堂走去,山村道路上逐渐充斥着各种逗笑调弄的言语,逐渐热闹起来。偶有几个功课忘了做的孩子,都着急的一溜小跑,赶着时间去“补功课”。

撞完钟的小胖子气喘吁吁的从学堂跑出来,逆着人群,离开学堂向远处跑去,时不时飘来两句玩笑,“冬瓜仔慢点儿跑,小心颠坏了瓤呦”,“柳胖子功课又丢了吗?哈哈”,“逃学带我一个”,不一而足,姓柳的胖子不管不顾只是跑。

“柳二又去找那不成器的‘祸害’呀,啧啧。”说话之人是社正家的长孙杜子明,今年已经十六岁,只见他道中负手而立,宽衣博带大袖,器宇轩昂,卓荦不凡,这身衣袍只有学业名列前茅的少数几个学生,才有资格穿着,还有个文绉绉的名号叫洛生装。这杜大郎,学业是整个学堂里最好的,如今已从学生变身助教,做媒的踏破门槛,奈何人家都瞧不上,动不动就教训同学:‘吾辈当学曹子建,致君尧舜,流惠下民云云……’,好不神气。

“别整日与那斯文败类胡混,白白耽误了自己,”杜大郎看着跑过的柳胖子,连连摇头,脸上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据传闻,这位杜大郎今年就会离开山村,去当朝京都参加科举。小胖子反身做了个鬼脸继续跑,耳后隐隐传来一句“两个不长进的……”。

柳二郎,单名一个昱字,同杜大郎一样,是村西诸长老子弟,柳家年轻一代排行第二。柳家是村中匠人社成员,世代打铁。

柳家二郎远离了人群,路上稍做歇息。顺手折了一根抽芽的细柳嫩枝,将没有生出嫩芽的光滑部分用压衣匕首裁断截出,然后一手将其固定,另一只手轻轻拧动柔嫩的树枝,很快就将附着在新枝上的柔嫩表皮顺利拧脱。

接着用刀在柳枝一端轻轻划了两道口子,露出了奶白色的枝干。

柳二郎张口噙住露出的枝干,慢慢的均匀用力,就将滑津津,甜中略带微苦的枝干抽了出来丢掉,将抹下来的枝条嫩皮完整的一侧,用刃口薄薄的削掉一层,一个柳哨就做好了。

做完哨子,柳二郎又继续跑了起来,抄野路,走近道,几次穿插就到了田头,“噔噔噔”加速穿过一座蚕房之后,裴家二娘子的石子就有气无力的跟了过来,柳二郎远远的告饶一般的回应:“这次没踩到桑苗——”,接着一口气直朝乙桥跑了过去。

山村中河道蜿蜒流动,从西向东呈现一个不规则的“之”字,收笔拖着长长的尾巴。河道走完了之字,就再不回顾,一流向东,沿路每隔四五里便有一条石桥,视河道宽窄,从十余米到数十米左右不等,石墩支撑,桥面以条石铺成,分别以甲乙丙丁,刻石为号。

柳二郎管乙桥叫歪脖桥,因为桥北不远还有个非常粗壮的歪脖子树,不多高便出现了三个分叉,其中两支横向伸展,向上的那支也是倾斜向上,就像懒洋洋软绵绵,举不起来的手臂。歪脖树诨名就势喊做歪脖将军。

歪脖将军做栋梁不成,用来睡觉却实在舒服。歪脖将军所在的的树林,就是是柳二郎跟那个“祸害”的秘密营地。这营地是两人打遍山村无敌手,从原来的那伙以徐三郎为首的小子手中抢过来的。歪脖将军就是这个时段,二人的碰头点,柳二郎正是向此树跑去,因为营地的另一个主人肯定也在,两个人要交换功课哪!

远远看到了大树,柳二朗收慢了步子,手中拿出柳梢,短促的吹了三次,只见树后伸出一双手,懒洋洋地前后摆了几下。

收到回应柳二郎长舒了一口气,欢喜的跑了过去。

到了大树的南面,总算见到了这位“祸害”,只见他斗笠覆脸,斜靠在树底休息。看身材肤色,同是个半大的少年,一身利索的短打装扮,但是都有被露水打湿的痕迹,尤其裤靴,皱巴巴的贴在身上,长靿靴还黏了一层泥巴混杂着草叶,靴底泥土已经半干了。衣裤好几处都撕开了口子,还能看见下面的血痕,左臂上还敷着嚼碎的蒲公英,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一块黑红依然浸透青衫,包扎的手法简洁熟练。

包扎用的筋条,来自斜挂在腰带上的弹弓,本应咬紧筋条的一对弓弭,散落在地上。少年身旁放着一个兔皮挎包,右手边是一把用来雕镂的特制小刀,和一个模样奇怪的木雕半成品,脚旁是一个盛着清油香饵的罐子,和一捆艾蒿。

微风习习,风移影动,点点光斑和斑驳树荫,犹如光和暗的精灵,在两人身上竞相跳跃,明灭闪耀,丝丝清凉中透着阵阵暖意。

“这回没被蛇咬到,你运气是越来越好了。”

“真香”,柳二郎接着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香饵?是两岸稻麦?亦或是各色鲜花的清幽味道。

按捺住逃学的冲动,柳二郎问道:“大头经抄完了,我的功课呢?”说着便拿起挎包,摸到一卷烂边又被撕了大半的《文选》。又一摸,拿出来《五千言》的誊写卷轴,点头道:“是这个了”,展开卷轴,就露出来出了一张帖子,“这么短?算了,聊胜于无,能交差就行。”接着把一卷抄录的佛经和原本放入挎包,“怎么样啊一鸣,追上你外,咳咳嗯嗯,追上赵员外了吗?”

一直蒙头休息的“斯文败类”原来叫一鸣,这次倒有了反应,只听他略带愤愤地回应道:“哼,老狐狸一只,跟往常一样,转眼就跟丢了,不过……”一鸣敲了敲手指,掀开斗笠坐了起来。

少年剑眉凤目,鼻如悬胆,唇如涂朱,五官疏朗清俊,虽然稚气未脱,但是气鼓鼓的样子,却已经生出稍许气势,宛然可爱。

“我追踪的能耐也是越发厉害,下次就算还是跟不上,也有把握能追得更远。”说罢名叫“一鸣”的少年一脸得意,没想到牵动了伤口,一阵咬牙咧嘴,嘶嘶的抽凉气。

柳二郎笑着把帖子揣在袖袋之中:“到时候送你一样好东西,好好庆贺一番。现在赶早课去,迟了怕是又要被先生教训。”

一鸣站起来拱手相送:“有心了。午后回学堂寻二郎。”一鸣要比柳二郎小一岁多,但是却比柳二郎整整高出一头,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只高不低。

正在此时,陡闻铃铎之声,一阵疾胜一阵,“哈哈,笼到大鱼了”,跑出一段距离的柳二郎扭头,张口欲言。

一鸣冲柳二郎招手喊道:“知道了,有我的就有你的。”

然后柳二郎才放心的跑回学堂。

“今天有在撞槌上荡秋千吗?”少年一鸣紧接着遥遥喊了一句,就见远处柳家二郎闪了一个趔趄,“祸害”一鸣促狭得笑出了声。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