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思，就好比水中月影，你是永远捉不住的。
中州第一美女朱茵茵像是忽然转了性子，她虐待了自家的丫鬟宋银瓶，把他拉到李太子跟前羞辱，从栖凤楼回来后却又好像换了一张脸。
她忽然对宋银瓶好得不得了，甚至把自己喜欢的首饰都送给了她。
宋银瓶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自处，她只是慌忙跪下磕头，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自己的主子，额头都磕得红了。
朱茵茵咯咯笑起来：“以前呢，都是姐姐不好，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宋银瓶不明白主子的意思，笨嘴笨舌的她只好抬起还未完全消肿的脸，泪眼婆娑的拼命点头。
朱茵茵笑得更开心，她扳过宋银瓶的脸，啧啧道：“别说，你的脸蛋还真的容易勾引男人。”
宋银瓶很慌张，她知道自己的主子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就算是随随便便杀人，也没人敢管她，天下都是朱家的，何况自己的一条贱命。
主子家的一句玩笑话，就能决定下人的命运。而你完全无法改变结果，除非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
而中州刚刚平定北境的叛乱不久，西域异族又在边境挑起争端，中州连年战事不断，民生疾苦朝堂不见，在看似平静繁荣的乱世谋一口饭吃，已经是奢望了。
所以她再次磕起了头，只期望主子朱茵茵能够可怜自己，给自己一条活路。
但朱茵茵却笑得极为开心：“我和牡丹坊的如花老板娘说好了，明儿个你就去她那里混口饭吃。”
宋银瓶捂着嘴拼命摇头，她在皇公主面前不敢哭出声音来。
大眼睛里的泪再也装不下，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
虽然没见过世面，她当然知道牡丹坊是什么地方。
朱茵茵却笑得花枝乱颤：“说不定，李太子还能找你喝花酒。”
李太子正在喝酒，却不是喝花酒。
他和古大侠蹲在京都外的一处破庙里，一人手里提着一坛上好的“火烧云”，正在盯着即将烤熟的兔子流口水。
火烧云是京都最有名的酒庄，云家酒庄的招牌，一片金叶子就只能买两坛。
“哎哎哎，古大侠，这好酒啊和美人一样，要细细的品，像你那样牛饮简直就是糟蹋，侮辱，亵渎！”
李太子看到古大侠瞪着牛眼咕嘟嘟把酒往嘴里灌，忍不住出言批评。
古大侠咂咂嘴：“好酒孬酒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一样的解渴？”
李太子也瞪大了眼，觉得这个古大侠很没有品位。
不过这个没有品位的人在破落酒馆救了他，等李太子从栖凤楼出来，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的时候，古大侠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皇公主一个人抱不动你，她给我钱，让我把你带到京都。”
李太子也一直没明白，朱茵茵为什么要救他，她救了自己，就是和她的哥哥人皇作对，难道只是因为她忽然开始喜欢上自己？不过想想朱茵茵曾经的所作所为，李太子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越美的女人，也就越心狠，李太子每次想起朱茵茵的脸，脑海里都会出现这个念头。
他想起朱茵茵找了一帮三流江湖人，自己的人头值黄金万两，而古大侠是第一个闯进破落酒馆的人。
李太子歪着头问古大侠：“你很缺钱吗？”
古大侠挠挠头：“缺！”
李太子再问：“缺多少？”
古大侠沉默了一下说道：“起码一万两黄金。”
李太子奇怪了：“那你不去报官？我现在走路都费劲，肯定跑不了。”
古大侠看着李太子说：“我不去，你是个好人，你还救了我的命。”
李太子哈哈大笑，他终于明白古大侠为什么要第一个冲进去要自己的人头，古大侠为什么不喜欢美人美酒，不是不喜欢，而是他没有钱。
笑声牵动了伤口，李太子咳嗽起来。
“来来来，酒是扫愁帚，喝醉了就没那么多烦恼，金银珠宝，都比不上人生一场醉！”
李太子举起了酒坛，像古大侠一样开始牛饮。
孟逍也在饮酒，只不过，他喝的是送行酒。
破落酒馆里腊酒浑浊，讲究排场的毒菩萨却喝得有滋有味。
毒菩萨身后站着药童，正殷勤倒酒。
孟逍身旁的椅子上，坐着用狐裘裹起来的小男孩，刚被孟逍赐名的李九如。
李是李太子的李，九如是九如大师的九如。
李九如扑闪着大眼睛，尚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一场大梦。
“我喜欢这孩子，让他跟着我做个药童吧。”毒菩萨笑着说。
孟逍没有拒绝的理由，对李九如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破落酒馆的门口，那三位求医的人还站在雪地中，毒菩萨没让他们动，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口。
但他们都望向东边的方向，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一匹枣红色骏马自东边踏雪飞奔而来，骑马的是一位身背长枪的英伟男子，他仿佛很焦急，不停的抽打着座下的骏马，马蹄踏碎了白雪，纷纷扬扬。
那三位求医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骏马长枪美男子，是南王爷的大将军龙欢到了。
马匹尚未停住，龙欢就从骏马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了破落酒馆的门口。
求医的三位忙施礼，那个高个子说道：“龙将军，菩萨在酒馆饮酒，不便打扰。”
龙欢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还是推开了酒馆的门。
毒菩萨生平最不喜被人打扰，其次怕麻烦，门一开，毒菩萨就再没了喝酒的兴致。
龙欢刚一进屋就双膝跪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菩萨，南王帐下龙欢拜见。”
毒菩萨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冷笑道：“南王爷帐下猛将云翳龙欢，云翳以武入道，龙欢却败了云翳，我怎能受得起呢？”
龙欢跪地不起：“菩萨爷言重，事有紧急，否则也不会打扰菩萨爷的雅兴。”
毒菩萨摆摆手：“罢了罢了，我随你们去一趟。”
“臭小子，此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药王山别人不好进，你却是好进的，告辞！”
孟逍点头，并未起身相送，他只是看着毒菩萨抱起了李九如，和药童一起走出了破落酒馆。
求医的那三人慌忙跟上去，替菩萨爷掀开了马车的门帘，马车夫甩一个响鞭，四匹骏马催动马蹄，滚滚而去。
只是有一个人没有走。
龙欢没有走。
龙欢自从毒菩萨离开后就一直盯着孟逍的脸，因为这个曾经的少年一句话点醒了他，才让他以武克道，才让云翳败而顿悟，迈入大道之门。
只不过曾经的少年，脸上也有了沧桑，十年弹指一挥，龙欢已过而立之年。
当年的金戈铁马时而入梦，人皇削藩之战，无数人头落地，南川之围兵败在即，曾经小小的运粮官马弁却献奇计与人皇军斗了个旗鼓相当，南王爷才成为仅存的朱姓王爷。
西王爷朱武、北凉王爷朱奇、东王爷朱明棠、西北王朱平，软禁的软禁，杀头的杀头，年方十四岁的人皇覆灭宇文武吉后，朝纲在握，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叔伯们痛下杀手。
但唯独没能杀了南王爷朱辰，就因为有当年那个小小的马弁。
南王爷治下的十三部省和身家性命，都得益于曾经小小马弁的勇闯将军帐，没有南川之围的大胜，就不可能有后来南王爷虽宣誓效忠，但实际却划江而治。
孟逍举起酒碗，朝坐在自己对面的龙欢说道：“龙将军别来无恙？”
龙欢笑了起来，他的笑比李太子更温暖，更动人。
“仙儿小姐一直挂念着你。”
孟逍想起离开药王山后，跃龙溪旁那个捉弄自己的少女，在糕点里下了石化毒，骗饿着肚子的自己吃下，还偷走了毒菩萨送给自己的短笛。
“想要你的破笛子，就来南王城找我！”这是朱仙儿离去时的留言，孟逍还一直记得。
只不过恍惚十年已过，故人早已不在梦中。
“仙儿小姐练功出了岔子，病得很重，所以......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她吧，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孟逍摇摇头，他已经不是十年前情窦初开的少年，何必再去给故人添烦忧？
朱仙儿也好，李遥儿也好，不管活着的还是已经离去的，最终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孟逍再端起酒碗，人生本就梦幻，该醉时何不大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