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鬼域有河，水色如墨，白毛不浮，名曰黄泉。以黄泉为界，河之此端为人间，河之彼端为鬼域。人死后化作鬼，由鬼差为引，渡黄泉，入澧都。
文书：“鬼域曾经是没有河的。”
“什么意思？不是，你不是在解释鱼村的事情吗？怎么一会儿说到澧都和九天的仇怨，一会儿又说到鬼域没有河，你其实在转移话题吧？”
“道长稍安，且容在下慢慢说来。”
“……站久了也累的。”
文书大概是没见识过道士这样的人，无奈间一甩袖子，变出四张椅子。
“三位请坐。”
文书接下来讲的是有关于黄泉的一个故事。
天地有成之处，神居于高山，人奔跑在大地上，而大妖们，多在老林里。鬼族魔族，居于地下。
那时尚无六界的概念。
鬼域因长居天下，并不为地上所熟知。突有一日，鬼域地动，整个澧都几乎崩于地动，后得知，共工怒撞不周，不周山断，天崩地裂，以至于地底也难逃浩劫。
然更大的浩劫还在后面。地上的洪水，因为地裂成九州，而向鬼域倾泄而来，那时，凡人死伤无数，地底的鬼魂亦是流离失所。
文书略顿：“想必三位知晓，上古鬼域，并非凡人轮回之所，后因天地断裂，人间遭逢洪水，死伤无数，神怜悯枉死的人，着后土大神于鬼域建轮回，鬼蜮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才寻齐飘荡在鬼域的鬼魂，将齐投入轮回转生。”
和尚点头：“略知一二。”
文书淡笑：“如此便好。刚才说到鬼域地动后又遇洪水，一时间雪上加霜。好在鬼域有十殿阎罗，他们合力创建了一个空间，将鬼域中的水聚于一处，倒也缓解了洪涝。”
“诶，不对啊，如果地面上的水，都跑到了鬼蜮，那地面上的水灾问题，岂不是很容易就解决了？”
“道长说的是，不过，十殿阎罗在处理水涝之前，先行在鬼域的上空建立了屏障，以隔绝源源不绝倾泄而来的大水。”
“哦，这样的话，鬼域就不用替人间蓄水了。”
“道长明鉴。”
“明鉴？”沧白冷笑，“文书大人，人间有云，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知道是谁教你说的这些，但是，你若想要我手里的息壤，我劝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沧大人何出此意？”
“我见过共工。”
“——”
“你刚才说的，或许有真，但大半不是。共工奉天命下人间治水，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雨，枯竭的山川河流因此而饱满，然，共工归帝丘不久后，大地复又干涸。我且问你，是何缘故？”
“沧大人，在下不明白。”
“和尚，这位文书大人不明白，不如你来说说？”
“沧先生的意思是，鬼域是否曾将共工大神降在人间的水，引入鬼域？”
“啊！我懂了，所以共工大神之所以治水不利，是因为有鬼蜮捣乱啊，你们好坏。”
“……”
“文书大人，我想，你刚说的那些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共工奉命下人间治水，鬼蜮却将人间的水引入地底，所以人间再次迅速干涸，帝因此怪罪于共工，共工为自证清白，又再次往人间降水，可降了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文书惨笑：“看来是不能瞒过沧大人了，不过，沧大人错了，共工大神再下人间降水，却不是鬼蜮捣的乱。地底因引入共工大神降下的第一波水，已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容得下第二波大水。”
“若不是鬼蜮，还能有谁？”
“这不是在下可以回答的问题。不过，有能力处理大水的神，想必也就那么几位吧？”
沧白沉思。
和尚见沧白低头，便说：“文书大人请继续”
“鬼域的大灾难，是在不周山断后不久，共工被问罪，无人治水，大地一片混乱。各路神，下凡间治水，却收效甚微，甚至连女魃神，都无能为力。”
“女魃？”
“沧大人知女魃？”
“女魃，帝女，干旱女神，所到之处，大地干涸，寸草不生。”
“没错，神不能救水，大地将崩，帝无奈，派女魃下凡，然女魃也不能将洪水退去。此时，便有人怀疑，侵吞大地的洪水，非寻常水。”
难怪文书要屏蔽四周，这等话，哪里是他们能听得的？
“敢问，文书可知道，洪水到底是怎么退的？”
“因为沧大人手里的息壤。”
“嗯？”
“息壤，神物。洪水退去后，六界流传过一个传闻，帝孙，鲧，因怜人间疾苦，盗帝之重宝，息壤，往人间治水，息壤一出，洪水遂退。”
“所以，事实上发生了什么？”
“在下不知，那似乎是……”文书指了指天，“秘辛。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在下不能知道，在下能告诉沧大人的是，息壤收进来的水，去了哪里。”
“黄泉？！”道士惊的跳了起来。
“道长聪慧，正是黄泉。”
和尚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位没见过黄泉，不知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河，还是让在下来解释一下吧。黄泉水，呈黑色，魂体不得沾，沾之则灭。世人皆以为，黄泉是用来保护澧都的，然而，对澧都而言，黄泉更像是一道永恒的禁锢，只要黄泉存在，澧都里的鬼，便不可离开澧都。九天将黄泉水投入到鬼域，就是为了永久的禁锢住我们。”
“所以，鬼蜮想要息壤，是为了消除黄泉，对吗？”
文书点头：“是，还请沧大人怜惜澧都数万鬼魂，他们何其无辜，却要被永远的圈禁在黄泉的彼岸。”
“我必须说，九天的这个事办的不地道，但是，对人间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沧大人！人间的人是人，澧都的人就不是人了吗？”
“非也，我的意思是，既然澧都的黄泉已经存在了千万年，鬼蜮大概也习惯了，何必非要去除黄泉呢？”
“你——”
“神棍说的对，澧都的人再可怜，和人间没关系，照你说的，澧都的鬼因为黄泉被圈禁了千万年，一旦黄泉消失，那岂不是要大乱，贫道身为玄门正统，如何能应允这等事的发生？！汝之，你怎么说？”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门大法，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自是不能容许鬼族祸乱人间！”
……
“白大人，别来无恙？”
说话的是文书，可神色却大不同，仿佛顷刻间变成另一个人。
沧白知道，不是仿佛，文书的体内，被另一人占据了。这个世间，早已经没有什么人，还会称呼他为白大人了。
“谁？”
道士和和尚怒目。
“此事，和汝等无关。”
不过一句话，道士和和尚便昏了过去，沧白没有去查看他们，因为他知道，道士和和尚只是暂且昏迷。
“好久不见，秦广王。”
“呵，白大人好记性，一万年过去了，还记得本王。”
“十殿阎罗之首，哪里是我敢忘的。”
“多少年不见，白大人倒是越发的谦虚起来。据本王所知，六界中，比白大人还要胆子大的人，怕是没有第二个吧。”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秦广王亲临，所为何事？”
“白大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做不知道？照白大人的好记性，想必是不会忘记您曾经许下的诺言吧？”
多年前，沧白曾往鬼蜮求一事，鬼蜮全了他的求，于是，他对鬼蜮许下承诺，他日鬼蜮若有所求，他将不计一切代价应诺。
“我记得。”
“那就好，本王今日来，是来讨要这个承诺的。”
沧白长叹一口气：“秦广王，我知道你想要息壤，但是，我还不能给你。”
“你要背约？”
沧白摇头：“你想做的事情，我大概知晓，只是，秦广王，你以为有魔族为后援，就能对抗九天了吗？”
“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不用试，一定赢不了。”
“为什么？”
“九天有战神，鬼蜮，魔地，有什么？”
“……”
“秦广王，有些事情，你既然已经等了千万年，为什么不多等一等呢？也许，有一天，黄泉不消失，鬼蜮也能得偿所愿呢？”
“白大人的话，本王听不懂。”
“秦广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经给过我的帮助，今日我给不了你息壤，他日我会还你远比息壤更好的东西。”
“哦？本王能相信白大人吗？”
“为什么不能呢？我是谁，秦广王最清楚，鬼蜮对九天的恨意，能强过我吗？”
秦广王笑了笑：“是了，是本王不是，白大人应该比鬼蜮更希望九天不存。那既然白大人这样说了，本王愿意多相信白大人一点，在澧都静候白大人佳音。”
“且慢。”
“白大人还有事？”
“我手里的息壤，只是息壤，不能为我所用。阴司奉命在此守墓，我想鬼蜮下一道命令，放我过去。”
“那有什么难的？白大人尽管去就是了。”
“多谢秦广王。”
沧白唤醒了道士和和尚。
“神棍，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在地上？汝之，你怎么也在地上？”
和尚摸了摸脑门：“贫僧不记得了。”
“别看我，我还觉得奇怪，和文书说话说得好好的，你们两个突然就晕过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吗？”
和尚拉着道士，站了起来。
“神棍，刚才说到哪里了？”
“哦，说到文书大人愿意给我们开门，放我们进墓。”
“啊？是吗？”
文书欠身：“是，沧大人说得是。”
PS: 补充说明。
道士，道名戊道，自号逍遥子，和尚称其为阿遥。
和尚，法名道济，自号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