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胡恨李忠没有看顾好二娘，有些不情愿地扶住他。可也不能看着李忠就这么死掉，还是迅速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帮他控制伤势。葛药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房间取来各种疗伤圣药，不要钱似的往李忠口里塞。

“葛兄，别再瞎忙活，我这次估计是撑不过去了，让我跟胡儿交代几句后话。”李忠面色苍白如纸，他松开紧紧攥住的大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借着灯光看去，李胡和葛药师都吃了一惊。那里似是被一刀劈开了膛，皮翻肉绽，依稀可见腹膜中五脏六腑被鲜血浸泡，已经是混沌一片，肠子都已断了好几节。

饶是葛药师医术超群，见到李忠胸腹间伤成这个样子，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如此伤势，即便神医扁澹公在世，怕也是回天乏术的。除非仙人施救，可哪个仙人会在乎蝼蚁一般的凡人，这纯粹是痴心妄想。

真不知李忠是哪里来的毅力，伤成这样还能连夜赶到这里。葛药师为老友暗自落泪，瞧李胡的眼神也不复以前那么和善。

李胡一直搀扶着李忠，看到他伤成这样，也难过的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昔日自诩南朝街横着走的小霸王，现实听到了二娘身死的噩耗，又看到一直视自己如己出的李叔如此境地，刚才的满腔悲愤与仇恨此刻全化作热泪，夺眶而出。声未出喉，就已全是哽咽，再难有半句对李忠的怨怼之言。

“呵呵！”李忠惨笑几声，抬手拭去李胡脸上的泪痕，留下斑斑血迹：“男儿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更不会动不动流马尿。我和你二娘一样，最瞧不起男人流泪。刚才看你那一掌，竟然像突破了十五脉络？”李忠满脸期待地看着李胡。

李胡也不说话，双手已经按在李忠的背上，鼓动真气，让周身经脉内的气劲流转，逐步逼进李忠体内。口鼻之中，两道白虹来回往返，犹如实物。不用他说，李忠和葛药师这两个江湖老手此刻也明白李胡的武学功底。

“竟然突破奇经八脉了？这……难道……先天？咳咳！”李忠显得非常激动，又开始吐血。

“你现在不要说话，不然立刻就会没命！”葛药师惊讶李胡的惊才绝艳，若在平时定然会惊为神明，但他现在更在乎李忠的伤势。

等李忠的伤口血流缓慢下来，李胡才收回双手，他缓缓对李忠说：“二娘的仇我一定会报。”

“你竟然步入先天，真是太神奇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李忠虚弱地问。

“都是戚长老的功劳，他说我这是天生的。”其实，戚长老根本不让他对外说出任何事情，因为16岁的先天，还是戚长老的记名弟子，天海宗肯定会有所怀疑。

现在李胡他只想替二娘报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非常后悔以前为什么不缠着戚长老学一些高深的武功，如今空有先天真气，却如孩童舞锤，既无章法，也无经验。

可按章戚长老的意思，炼气期步入二层后，所有先天都是蝼蚁，凡俗武学那时候就没多大作用。

“这怎么可能！”葛药师依然不信李胡的修为，可事实就在眼前，让他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习武生涯都喂了狗。

“哈……！咳咳！”李忠忍不住想大笑几声，却架不住已经残破的身体。

“好好！好小子！我真是小看了你，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我李忠就是死也瞑目了！你小子是不是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个练武奇才啊，不然怎么会一直说自己要做大侠！”

看到李胡如此有出息，李忠回光返照一般，满面红光。他平息片刻，看着眉眼中带着仇恨的李胡说：“胡儿，你且听我说，当年你大娘就是死在杜成山手中，这些年我们一直瞒着你，是怕你顽劣不听劝阻，平白丢了性命。杜成山也一直觊觎你二娘，只是那时候忌惮我，迟迟不敢动手。”

“如今，他的侄子杜虎成了天海宗的外门弟子，他也早就叛帮投靠了怒蛟帮，行事已然无所顾忌。这次就是他给天海宗的情报，抢了三元帮供给上门沧源宗的资源，还公报私，屠了我李家满门46口。”

“为今之计，为今之计……！”李忠有些气喘，声音几不可闻，“……你要牢记，天海宗是修仙宗门，连三元帮的上门沧源宗都不敢抗衡。杜成山得意忘形的时候说过，天海宗这次来了很多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到青峰山总舵，你就算先天也根本不是对手。只有逃走，逃的越远越好。咳咳咳……你二娘临死前放不下你，托我将这个给你。”

李忠颤抖着将手伸进血肉模糊的胸口，从里面掏出一枚水绿的玉牌，一面雕着一支梅，一面刻着飞翔的燕子。

李忠把沾满血迹的玉牌递到李胡面前：“没办法，老子流的血太多，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儿，弄脏了。”说完剧烈的咳嗽，胸口的血更是长流不止，李胡给他封穴阻血也不管用。葛药师只能拼命帮他敷止血药粉。

李胡接过玉牌紧紧攥在手心，温凉的玉牌，灼烫他的掌心。他到今日方知，原来大娘也是死在杜成山之手，滔天的仇恨从玉牌直抵心胸，如煎如熬。他知道，从此这样的灼痛会日夜炙烤着他，直到宣泄的那天才会转变。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要记好每一个参与者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心上，印在脑海。这些仇恨，他终有一天会血淋淋地撕下，原样奉还。

看到李胡攥着玉牌久久不语，李忠轻声说：你还年少，如今早早达到先天，超出老子太多太多，假以时日，冲上天海宗杀他个天翻地覆也有可能，但今晚你必须走。凡事要三思而定，量力而行，不能光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

李胡郑重地点点头。他看着李忠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牙齿已经咬的铮铮作响。

李忠颤巍巍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张银票，对着葛药师说：“这是100万两银票，本来是帮中的钱财。如今的三元帮估计已经自身难保，银票也不会有人再查，你拿去吧。今晚之后，东晋国怕是要变天了！”

“李兄，我葛东阳可不是贪财的人，你这是做什么？”

“葛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杜成山肯定会追过来杀我，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的秉性。我不死，他决不会罢休。既然事情已经没办法避免，我的身后事就要托给你。眉儿尸身，我偷偷藏在鲁城分舵那处庄子后宅的假山中，到时候还需要你想办法将我与她安葬在之前选好的奇梅坞燕子谷。这些事情肯定都需要打点，没有钱财怎么成？你就收下吧。”

葛药师还想拒绝，看到李忠绝决的眼神，长叹一声，收了起来。

其实李忠当时要是不管李眉，他还是可以逃得性命，远走高飞的。可他终究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立刻死去，他也想着要过来见一眼李胡，至少要李胡明白，让李胡知道，她的娘亲死在谁的手里。哪怕李胡怨恨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