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哥，你这三天都来六回了，药方换了又换，可别吃坏了身子，要不你请我们医馆的大夫过去瞧瞧？我在药铺这么多年了，见过许多自学一点医术就敢开方抓药的人，那下场......哎呦。医术哪有这么简单，里面道道多着呢，人命关天，不可儿戏啊。”

县城百草堂的老药工苦口婆心地说。

余乐跑来跑去也很烦躁，他一切都是按照净明和尚的指示行事，这三天观察下来，和尚确实在好转，只是这一帖一帖药抓下来，还都是名贵稀罕的，实在太费钱了。

和尚怀里有六张银票，一张五百两的，五张一百两的，五百两的银票已经给苍儿了。

怎么就那么巧呢，余乐哭笑不得。

“吴大爷，我就是个代人抓药的，管不了这些，药包好了么，多少钱？”

“一共四十二两半，半两就省了，给四十二两就行。”

余乐掏出刚兑换好还没暖热的银子付了账，说了声“回见”，就大步走了出去。吴药工闻言，赶紧呸呸两声喊道：“什么回见，多不吉利，这可是药房啊。

余乐那天晚上把和尚带回家安顿好，之后将马车送回车马行，顺便托病请假，说要在家疗养。

他的房子在城西，这里位置偏僻，都是些小户人家，白日里大家为生计奔波，现在街上也没几个人。

几天以来，余乐多次试图与和尚交谈，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处身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可是和尚惜字如金，或许也有身受重伤的缘故吧，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传音给他，除此之外如死人一般躺在余乐的床上，不对外界有任何反应。

这次抓的药是外用的。药浴，这个余乐只在养生馆里见识过的项目，今日他要亲自操作一回了。

房中水汽蒸腾，净明坐在浴桶里满脸通红，血管暴起，像是要炸裂开一般。

余乐一边照看着厨房里的锅灶，一边关注浴桶里的水温，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

“不管怎么着，我都仁至义尽了。”

余乐擦着汗，心中默默念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和尚突然发话，竟然不用传音，他直接开口说道：“施主辛苦了，虽然之前试错了几次药，但目前伤势总算稳定下来，只是恢复还尚需时日，在此期间，身边仍需有人照顾。”

“……助人为乐，急人所急，只是大师能否向我明言原委，我好知道其中利害，不然心中忐忑难安。”

余乐当晚见猎心喜的冲动消退之后，确实有些害怕，难说是机缘还是麻烦，他现在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净明咧开嘴笑了笑，慈祥地说道：“施主放心，老衲不是坏人。”

“……”

“你可知道漳州南陵的灯心寺？”

灯心寺？

他听过这个名字，据说当初黄粱国太祖皇帝驾崩后葬在南陵，因为皇帝素来信佛的缘故，就在南陵山顶建造了一座宏伟壮观的寺院，取名灯心。

余乐点点头，表示知道。

“老衲便是灯心寺百善禅院的住持，人称百善净明尊者的便是我。”

这个就不太了解了......不过，余乐仍做出恍然大悟状，深施一礼。

“原来是净明尊者，晚辈失敬。那......既然如此，大师何不让我通知寺院僧众，来接大师回去？”

净明脸色一沉，缓缓说道：“回去不得。这些年来老衲发愿普度众生，不计个人得失，得罪了寺中自私自利之辈。尤其百济禅院的住持净空，对我恨之入骨，此番遭难，就是他伙同寺外妖女，暗算于我。再者，灯心寺已经不是以前的灯心寺了，佛门净土，如今一片污秽，可悲可叹呐。”

一面之词，姑且听之，余乐品了品净明的话，担忧道：“如此说来，那净空和尚很可能就在县里寻找大师的下落，这可如何是好？这几日我频繁出入药铺，会不会被盯上？”

净明思忖片刻，“你确实不宜一直在家照看我，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我身边又离不开人......这样吧，我有一术，能以草木为兵，虽不能如真人一般，但打打下手，勉强可用。”

来了，来了，有那味儿了，余乐心想世界终于露出了它神秘的一角，他似真似假地惊讶道：“草木为兵？大师见笑，晚辈一直就在这个小地方生活，没什么见识，您这是神仙手段吗？”

净明笑着摇摇头说：“只是些修炼之道，神仙手段，虚无缥缈，没人见过。”

“修炼之道，是否人人可炼？”余乐有些激动。

净明看了余乐一眼，对他的心思了然，“人虽有智愚不同，但大体都炼得，只是成就高低而已。我观施主眉清目秀，神凝气聚，也是可造之材。”

饶是知道这个和尚有几分奉承的意味，余乐还是很高兴。

“大师何时开始施法？”余乐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所谓修炼之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此术唤作灯心术，是灯心寺不传之秘，现在我多有不便，还需要施主代为准备一些材料。”

说到这里，净明闭上嘴巴，改为传音入脑，余乐用心记下，伺候净明药浴完毕之后，他兴冲冲出门，去做施法的准备。

城西有处洼地，是横穿县城的许水溢出冲刷所致，多年来也没人管，如今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余乐来这里找一种草，草名也叫灯心，想必是灯心术的命名依据，这种草是法术的主要材料。

灯心草草茎直立修长，绿皮白芯，专爱长在潮湿多水的地方，比较常见。

余乐生怕不够，一口气连根带泥整整弄了三捆。

抱回家后，又出门到夜市上买了十斤灯油，三只大公鸡，针线，宣纸，符纸，笔墨，朱砂，针灸铜人挂图等物品。

“草木为兵四个字，说得太有误导性了，我还为“刷”一下大变活人那种呢......”余乐忙活完，忍不住腹诽道。

净明还不怎么能动弹，费力地画了六张符之后，又躺回床上，指挥起余乐来。

余乐本以为这是个学习法术的机会，不曾想一番操作下来，自己也就做了个手办，还是很简陋的那种。

他将灯心草剥开，取九根白芯扎在一起作为脊柱中线，然后将约莫五十公分的“脊柱”放进装满灯油的桶中汲油。

余乐点燃其中一张符，扔进灯油桶里，灯油像活了一般钻进灯芯中，九根灯芯由白变黑，慢慢长在一起，长成一根。

用细竹竿搭起躯干四肢和手脚的框架，再把宣纸裁剪成人的模样，用鸡血按照针灸铜人挂图在净明指点下勾勒出手足十二条经脉以及奇经八脉，画上五官，刺开七窍，拿针线缝在搭好的框架上，跟葬礼上扎的纸人似的。

最后把剩下的五张符分别贴在头和手脚上。

“完工。”余乐闪到一边，瞪大眼睛看着净明，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净明盘膝而坐，神情肃穆，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左右两手并指如剑，凌空指着纸人，大喝一声：“起！”

只见纸人飘然浮在半空，周身泛起朦朦雾气。

净明双手结印，繁杂的手势看得余乐眼花缭乱，纸人身旁的雾气却随着手印变化氤氲翻滚。大约一刻钟之后用灯心草做成的灯芯脊柱的颈椎尖端冒起火焰，就像一根蜡烛。

火焰燃起之后，纸人那草木纸张做成的身体竟然活了起来，透过雾气，能隐隐看到沿着画出的经脉皮肉筋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肢体成形，五官面容也慢慢浮现。

不可思议，余乐目瞪口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的样子。

方才余乐在纸上勾勒身形面容，不过是随意为之，可眼前这人的模样，漂亮的有点儿过分。

净明把余乐的震惊看在眼里，说道：“此番施法，甚耗精力，我要打坐炼气，明月，你陪施主休息去吧。”

被叫做明月的纸人，盈盈落地，她看上去与真人无二，肌肤若雪，长发垂肩，顾盼之间，颇有几分风情。

余乐好不容易挪开眼睛，看向净明：“陪......陪......陪我去休息？大师，休息二字在佛门中也是睡觉的意思么？就是睡觉，你懂的......”

净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