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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霸王条款

  

目送那伙计离开,程笙总觉得此人皮笑肉不笑,一副包藏祸心的样子。他又看了看那工契,竟是用繁体字文言文写成,也没有句读。他虽然也懂认得字,却是从前世记忆中流传下来的的“简体字”,平日里还能对付,看工契这种事可万万应付不来。

好在术业有专攻,他看不懂自由别人看得懂。程笙也没有回家,卷上工契就直奔城北官衙而去。

他要找的当然不是官府,而是靠写诉状,打官司为生的苏州状王包龙星。

这包龙星号称是包公之后。不过显然没有遗传到祖先的聪慧。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是一秀才,而且是秀才中最低等的增生。家中也无几分地,只能以做讼为生。整日混迹在原告被告、书吏衙役之间,索性就在府衙附近租了房子。

不过此人秉性不坏,从不做那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勾当,故而名声不错。程笙和他也是多年的老相识、老客户了。以前的工契也都是他给参谋的。

包龙星拿着工契端详几眼,原本脸上的坏笑顿时就冷了下来,他一推自己的西洋眼镜,严肃道:“程兄,这工契当真是越纹绸缎坊给你的?”

“那还能有假?老兄帮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工契,这是卖身契!”包龙星愤愤道,“而且隐藏得极好,若不是专业人士定然看不出。倘若糊里糊涂地签了,嘿嘿......”

“怎样?”

“就一辈子给越纹当牛做马罢!”

“此话怎讲?”程笙大惊失色。“还请包兄赐教。”

“这个嘛......”包龙星搓搓食中二指。程笙赶紧递上一张五两的银票。讼师嘛,不诬陷好人就不错了,不能要求过高。

包龙星收下银票,指着一条说:“程兄先看这一条:‘凡在甲方售卖之布帛,皆为甲方之所有,乙方为甲方委托织布者也。’这里的甲方就是越纹绸缎行,乙方就是签约的织户。这条的意思就是签约之后,你的采云锦就是越纹的了,你不过是越纹绸缎行雇来织采云锦的罢了。”

“啊?雇工?”程笙大怒,“岂有此理,我织采云锦和他越纹有什么关系?他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雇工?你想的美。”包龙星又指着一条道,“‘甲方聘请乙方织造,实乃合作,非雇佣也。故而甲方不必提供工食、月银、住宿、机杼、丝棉等物,此皆由乙方自行备办。’你见过这样的雇工吗?”

“我......”程笙骂娘的话还没说出口,包龙星又说:“那么此时你一定很纳闷,织工的钱哪里来呢?看这一条:“‘布帛售出、成衣之后,扣除甲方成本之五成净利为乙方分红。’”

“分红?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是‘合作者’嘛。所以当然是分红不是酬劳。”包龙星冷笑道,“好一个分红,可是却是扣除甲方成本之后的。程兄,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程笙略一思考,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

“看来你也想到了。不错,这成本是多少谁知道?还不是他们说多少就多少吗?到时候若是销售不抵成本,净利倒扣,找你们织工要钱也不要奇怪。”

程笙怒火直冲天灵盖:“岂有此理!”

“还有更坑的。”包龙星道,“‘所售布帛,一应印染、裁衣、修改、署名之权皆归甲方。乙方若不能胜任,可由甲方派人协助,乙方须绝对配合,不得推阻,亦不得另转他行。待完工之后,乙方之次匹织物应先交予甲方签约。’”

“这就是说成衣典赏全归他们了?”

“按他们的意思,既然是净利分红,典赏自然是应该算在销售里面的。”包龙星道,“不过老兄你忽略了重点。若是你不想给他们织了,那不行。他们可以找个人替你织,而且你要配合,把自己的独门手艺教给他也得把约定的数量织完。织完之后,你不能转投别的绸布行,下一匹绸缎也要优先让他们签约,他们看不上才能给别人。可若是再签这么一个工契,那你的下下匹布又是他们的优先权。如此往复,没有尽时啊。”

程笙笑了,他把自己给气笑了。

“哼哼,哼哼哈哈。当真是好算计啊。什么都是他们绸缎行的,我们却连工钱都有可能倒贴。而且只要签一次就有可能是一辈子。卖身契?这连卖身契都不如!那些卖身的奴仆好歹主家得提供衣食不是?”

“程兄,你说的对。”包龙星也怒了,“我替别人写各种书契也有十年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无耻的工契。”

“如此,还请包兄为我详细解析,把条条款款里的圈套陷阱全都给扒出来,写在纸上。”

“没问题。”

那工契满满当当一本,像之前列举出来的一样坑人的条款不胜枚举。包龙星从中午一直写到天黑,才把其中的门道全都挑明了出来。

程笙只看了一眼,就气的两眼发黑。心头一股无明怒火直直窜上天灵,烧的理智丧尽,险些就要拔刀杀人了。

吓得包龙星赶紧端上冰镇的酸梅汤给他消火。

程笙谢绝了包龙星的留饭——他早就被气饱了——一人独自气冲冲回了家。

他家在苏州城南,一个单进的小院子。有一句话单说这苏州布局:东贫西富、北贵南贱。城南正是苏州有名的贫民窟。程笙的家放在城南也排的上号了。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小院四周依然是污水横流,异味难当。从没人相信,大名鼎鼎的织造状元会住在那里。

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九月的苏州正是秋雨连绵之际。此时天空中更是彤云密布,遮蔽星月,让整个苏州城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城中居民不论贫富贵贱,全都睡下了。可是程笙却睡不着,他一回家就点上了两盏牛油大烛。浊黄的灯光顿时把屋内照的透亮。

只见屋子里杂乱无章地挂着一段段布帛,却都是在外面价值连城的“采云锦”。在这里就像最低级的麻布一样。除此之外,屋子里也就只有一副织机、一个桌案罢了,朴素到简陋。

程笙打算向越纹绸缎行写一封信。他写字向来不磨墨,而是早早备好了一罐子墨汁,随用随取。他铺好纸,拿好笔,蘸好墨,胸中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落不到纸上。以他的文言文水平,平日里写个家常信还凑合,要写一封义正辞严的谴责信,却在能力之外了。

“草!没文化骂人都不行!”程笙把笔拍在桌上。谁让他投胎水平不行呢?

他越想越气,那种一肚子火发泄不出的感觉令他想要爆炸。他站起来,胡乱走几步,突然爆发式地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一扫而空。

那一罐子墨汁飞了出去,正好砸在织机旁边的丝锭上。墨汁绽开,几锭最极品的湖州雪丝全部被浸透,黑得深浅不一。

“坏了!”程笙脑子里一个激灵,“还准备用这些丝织成采云锦交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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