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少年，岁月稠。

小小年纪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江小鱼也不例外，于是在青州城中听说书人讲故事便成了许多同龄人最大的乐趣。

说书先生口中的仙人翻山倒海、手摘星辰、无所不能，让下面听书的少年们顾不得理会母亲喊吃饭的声音。听到兴趣正浓处，恨不得立刻化身为说书人口中的仙人神游九霄，御剑千里。于是便可常常看到谁家孩子被揪住耳朵，或可怜巴巴讨扰，或恋恋不舍的离去，惹得周围人哈哈哈大笑，不失为听书的另一番乐趣。

如今，江小鱼与小环一起西行了好几个月，途径徐兖两州进入豫州边界也已经半月有余。出了青州城才知道神州之大，浩瀚无边。只是那些传说中的仙人，连毛都没有看到一根，更别说那些奇闻异事了。

儒家有言：书读百卷自成悟，路行千里子亦明。将近半年的餐风饮露，数千里的艰辛磨砺，让他的身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小环经历了最初几天的哭闹之后，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小家伙长高了不少，一双大眼睛仍是充满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偶尔也会让江小鱼牵着她的手，步履蹒跚。

大道渺渺，仙迹难寻。

神州大地广袤无比，除了人烟繁盛的城镇外，更多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好在沿着官道向前，向来不缺往来的行人与商贾，从日出到日暮总能找到下一处城镇。但越是向西行，便能够感觉到人烟愈发稀少。不知道那传说中的极西之地，是否也会有人迹存在。

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已是在一座名为凤仙的小镇。头顶的阳光愈发的炙热，看日头差不多快到正午了。

行走在镇中，江小鱼察觉到怀中的小环有异，两只小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某个方向放着光，身体也在不自觉朝那个方向倾。待他看清小家伙目不转睛看向街对面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时不由地苦笑一声。就在前几日，小环哭闹不止，自己束手无策之下给她买了一支冰糖葫芦，不料小家伙从此却爱上了这种酸甜的味道，虽然不会吵着要买，但看到总会迈不动腿。

“小环，下次再买好不好？”

江小鱼伸进怀中只掏出几个铜板，不禁再次苦笑一声，这些恐怕只够两人勉强吃上一顿的，自然没有闲钱买冰糖葫芦了。

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听到，依旧盯着那小贩，目光灼灼，甚是可怜。江小鱼刚走出两步，终究不忍心让她失望，脚下再次抬起，向那小贩走去。

“老板，给我来一串。”

江小鱼掏出仅剩的几枚铜板，给了那小贩两枚，再看就只剩下两枚。

“好嘞。”

那小贩将一串冰糖葫芦递向江小鱼，小环似乎知道了那是给自己的就要伸手去接。江小鱼连忙接过来放到她手中，小家伙看到自己最喜爱的东西顿时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见状，他再次摇了摇头。

又沿着镇中的小道走了一段距离，前方有人流涌动，向一个地方汇去。

江小鱼心中亦是忍不住起了几分好奇，脚下快走两步跟上前去。待他走到人群处，才发现前方是一个告示。虽然看不懂，但听旁边有人议论，似乎是附近名为吴家村的地方闹鬼，想要找寻有能之士前去降妖除魔。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江小鱼心下不由地好奇，自然是想要看看有谁前来撕告示。不过，过了好久那个有能之士依旧没有出现，而大多数围观的人同样失去耐心开始纷纷散去。

“你怎么看的孩子，你知道我的衣服有多贵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咒骂，江小鱼循着声音望去，但见那人是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看他满脸的轻佻，十足的一个纨绔子弟。

原来是小环手中的冰糖葫芦拿不住，贴在了对方的衣服上，江小鱼一脸歉意，连忙将小环抱好：“不好意思。”

“真是有人生没人养，太晦气了。”

那青年狠狠地瞪了江小鱼怀中的小环一眼，一脸嫌弃。

“我给你擦一擦。”

江小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脸上却愈发的谦卑，口中连连道歉。说着他已经上前。

“拿开你的脏手。”

那青年见江小鱼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顿时吓了一跳，飞也似的逃开了，生怕和两人多待一秒又会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举动来。

看着那青年的身影消失，江小鱼手中一翻，多了一个钱袋出来，看重量里面的银子不少。不过，再看一眼怀中的小环，眼中反而愈发的愧疚，总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好大哥大嫂唯一的孩子。小家伙不知道世间冷暖，依旧专心致志地将心思放在手中的冰糖葫芦上。

微微叹了口气，江小鱼担心那纨绔青年发现钱袋丢失找上门派，未敢多做停留，找了一家小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本想继续赶路，至于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而方才的那个告示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因为他不知道如果错过这个遇到传说中的仙人的机会，自己是否还能有足够的勇气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犹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自己心中从来没有真正的放下过，那一天便如同一个梦魇始终在折磨着他，提醒着他永远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活着。尤其是看着小环一天天长大，那种面对时间流逝的无力感愈发的强烈，江小鱼的脸上闪过几分挣扎之色，而后脚下再次抬起。

在那个被问路的人惊异的目光中，江小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方向正是向那个告示中写的地方走去-吴家村。

吴家村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座村落，依山而居，地处偏僻，大约需要大半日的时间才能走到。现在看来，赶在太阳下山前应该是到不了了。

天色开始变暗，四周是繁盛的树林，一望无际，只有一条崎岖的小道向远方延伸。夜幕下的荒郊野外无疑充满了危机，无数的野兽在山林间穿梭，稍有不慎便会遇到预料之外的危险。

江小鱼抬起头，没有看到附近有人居住的迹象，只能暂时露宿野外了。这对两人而言并不算太过陌生，毕竟在这半年的时间中，总会遇到各种突发的情况。

没过多久，在背靠岩石的一块干燥处的空地上一团篝火升起，在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照亮了一片夜色。

紧接着，是淡淡的烤肉香味弥漫开来，江小鱼席地而坐，小环依偎在他的身旁，手中的冰糖葫芦还剩下一半，而上面的糖衣则早被小家伙舔的一干二净。两人身前的篝火上，两根树枝架起的烤架上一只金黄色的野兔冒着腾腾热气，而地面上的血迹和兔毛则已经被收拾干净。

小家伙此刻全身心地都放在眼前的烤肉上，咬着手指，连手中的冰糖葫芦碰到地上都恍然未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落入江小鱼眼中微微有些好笑。他伸出手去捏了一下兔腿，肉质已成金黄，有油滴溢出来滴落到下面的篝火上，又是一阵异香四溢。

看火候差不多了，江小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之后，还可以闻到一些香料的气味。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瓶中的香料倒出来，然后均匀的抹在烤肉的表面。待油脂混合着香料渗进肉质之中，一种愈发怡人的香气出现，令人不禁胃口大开。

终于可以了。

江小鱼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这可是他的独门绝技，本来想着以后可以在青州城中开一家烤肉店，不过现在用来满足口腹之欲亦不算委屈。

刚撕下来一块自然是极热，待稍稍冷却后递给小环，小家伙便急不可待地吃了起来，江小鱼微微一笑，自己亦是开动起来。很快，一整只兔子进腹，两人已是非常满足。

就这样篝火静悄悄的燃烧，偶尔发出几声噼啪作响，江小鱼又添了几块木材进去，很快，睡意涌上来，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睡梦中，江小鱼看到青色的光包裹着自己，远处是青州城的城墙，但无论如何他想要看清前方，都只觉眼前一片朦胧的光影。隐约中仿佛是一个少年的背影，自己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当他想要努力看清那人的面容是否属于那个叫江小鱼的少年的时候，青光炸裂，紧接着是梦境破碎，无尽的失重感将他淹没。

“啊！”

江小鱼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回过神发现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射在他的脸上，带来几分暖意。

过了好大一会才让他分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而这样的梦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小环正头枕着他的胸口，江小鱼挣扎的起身让小家伙亦随之醒来。

“小环，该走了。”

昨夜的篝火已经熄灭，留下淡淡的余热还未散尽。江小鱼将小家伙抱起，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了一个村落在远处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