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峰和王栋处理了伤口出来,被富贵请到了桌子上,富贵娘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富贵倒是神情自若。
富华见了,觉得不是个事儿,借着酒力,壮了胆子,瞅了个冷子,悄悄对富贵说:“哥,你咋让那俩上桌呢?瞧把娘给气的。”
富贵道:“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苦啊这俩人跟咱家也没仇啊。要说气娘,你这些年可没少气。”
富华见扯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没了士气,讪讪地说:“我就是随便说说……”
虽然富贵对张九峰和王栋很热情,但即便这俩人脑子不那么好使,看这气氛也知道待不下去,所以没几分钟就如坐针毡,勉强吃喝了一些,尽了礼数,就起身向富贵告辞。
富贵也不做过多的挽留,原本怕他们在外头再惹上麻烦,想送送,却又被几个酒客缠住脱身不得,于是只得让富华去送,富华不愿意的,却被富贵说了句:“懂点事!年纪也不小了。”只得去送了,虽然也是一路没好脸色,却总算把张九峰、王栋两人平安送到了村外。
吃喝了两个钟头,堂屋和院里的人都酒足饭饱,走的走,散的散,富贵娘也破天荒的喝了几杯,觉得头晕,就回房睡了。此时外场的四十九桌也轮到了第二波,甚至第三波,但人数明显的少了,于是高大勺、姗姗,老苟等一干来帮忙的也开始吃饭,将就了院里的四桌,按照规矩,主人家得出来敬酒,表示一下感谢。
而在堂屋和院子外头,虽然有姗姗护驾,富贵几圈走下来也实实在在的喝了不少,此时有些微醺,而富华却已经撑不住,回房倒下,鼾声大作。
但外头的事情还没完,富贵又得给高大勺等人敬酒,道声辛苦,表示感谢,又整了两轮才算踏实了。
喝罢,富贵摇摇晃晃的又拉过姗姗来,让她多照顾着点,说自己要出去办点事。
姗姗见富贵已经有点大舌头了,担心,就劝他休息一下,又有啥急事非得现在去办呢?
富贵却笑着连连说:“我没事我没事,你先帮我照应着。”然后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这一走,整个下午就再也没看见人,直到下午快六点,准备换菜单开夜席了,这才见他笑呵呵的回来了,身后还跟了起码十好几人,姗姗定睛一看,原来全是老左家的亲戚。
说起来这些人还是要点脸的,中午没好意思来吃席,却又被富贵亲自去请了来。
姗姗虽然做过左家的媳妇,可也没少受欺负,现在又见富贵领了这些人来,有点上火,忙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疯啦,请回这些人来,你娘上午脸色就不对了。”
富贵笑道:“我娘那是穷人乍富,脾气暴涨,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再说了,我说了请乡亲们吃喝三天,那就谁也不能落下。老左家跟我家是有仇,可是左盟那家人都差不多死绝了,再天大的仇也了结了。过些日子我要带我娘去省城住,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还留下点仇恨吧。”
姗姗没好气地说:“你大度,我小人。反正那是你娘,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富贵笑道:“这还不算完,左盟一家算是报应也罢,算是命苦也罢,我去看我爹的时候发现他家的坟冢也茅草长到三尺高了,我打算也顺便帮他们修修,就算帮玲儿做的,到时候让玲儿去她亲爹坟前磕个头吧。”
姗姗眼睛一瞪:“丁二毛,谁要你管这闲事!老娘不伺候了!”说罢,扔了手里的毛巾,拉了玲儿就走,灵儿不愿意,被她一强拽,哭了。
富贵心疼孩子,上前要把玲儿抱走,姗姗自然是不依,直到候婶上前打了圆场,抱了玲儿去玩才算是平了这件事。不过姗姗的气还窝在心里,虽然不走了,可自打那之后,就一直在厨房里帮忙,再也没到堂屋来。
富贵请了左家的亲戚来,众乡亲们一开始也不解。
左家虽然是村里的小户,但历来家族里出混子,也算是村里的一霸,到了左盟这辈更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当上了村主任,这下更不得了。
左家与丁家向来不和,左盟一家更是辈辈的靠欺负丁老大一家为乐,又因为丁富华举报左盟贪污的事,俩家冲突还出了人命。
后来总算是苍天有眼,让左盟一家几近灭门,伤了元气,丁家得了势,这些年左家的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没啥蹦头了,而此时富贵以德报怨,大家都说这是富贵以德报怨,至少表面都这么说。
富贵中午酒就没全醒,晚上又喝了一通,虽然已经满脸通红,走路晃来晃去,但眼睛却明亮的很,思路也很清晰,一直挺到九点散了席,这才斜靠着椅子稍微闭会儿眼睛,养养神。
可才觉得咪了一会儿,就听面前桌子上“砰!”的一声,有人把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富贵一惊,睁开眼,却见姗姗一脸的不对付,说:“喝喝喝,后面还两天,看喝不死你。”
再看眼前,是一晚醒酒酸辣汤,还冒着热气。富贵有点感动,笑道:“谢谢啊。”
姗姗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富贵端起汤,发现温度正合适,于是喝了,顿时觉得肠胃暖和了起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姗姗到外面,叫上玲儿吃饭,玲儿却说吃饱了,伸手一摸,果然是个圆鼓鼓的小肚皮,就骂道:“饿死鬼投胎啊,不怕撑死。”骂归骂,却又觉得有些心酸,虽然这些年也算是勉强能维持吃喝,却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顿好的,更别说零食了,这一些见了这么多好吃的,哪里停得住?
一想到这些,姗姗的眼眶子又发热了。
此时厨师杂工门又凑了席桌,高大勺、老苟等人没看出她的心事来,还拿她和富贵打趣,这要是早些时候,姗姗还巴不得把这件事给坐实了,可这会儿她心里不痛快,这些话就怎么听怎么刺耳,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猛一下站起来,又牵了玲儿就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都出了院子了。
这时富贵从堂屋里出来,老苟赶紧对他说:“二毛,你赶紧去看看吧,俺们就是开个玩笑,没啥别的意思。”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富贵道:“其实我也正好有事找她。”边说,边出了院子,不多时,果然把姗姗和玲儿都领了回来,老苟和高大勺等人相视一笑,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
姗姗虽然和富贵回到房里,依然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富贵却不慌不忙,又去翻他的行李,边说:“本来没想到你会来帮我,所以今天我让人给你捎了几件衣服来,你试试,不合适我让人去换。”
他说着,转过身,手里却是一套童装,笑道:“玲儿也有哦。”
女孩子没有不喜欢新衣服的,姗姗是成年人,还有点自持力,玲儿就不同了,一看见新衣服,立刻喜上眉梢,张开手就跑了过去。
姗姗叱喝道:“不准去!”可哪里止得住。姗姗只得无奈地说:“这要是战争年代,你就是个叛徒。”
富贵把衣服都放在炕上,然后说:“你们娘儿俩慢慢试着,换好了叫我。”说着,开门儿出去了。
姗姗看着那堆新衣服,从里到外都有,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次置办新衣是啥时候了?太久了,久的足以被遗忘了。
富贵坐在堂屋里,听着厢房里开始只是玲儿的说话声和笑声,然后渐渐的姗姗加入了进来,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俩人都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不过就是试试衣服,却足足闹腾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好了。
富贵进了屋,玲儿先跑过来抱他的腰,果然是人靠衣装,娘儿俩都换了新装,连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姗姗开始还想绷着脸,但人一旦打心眼儿里开心起来,又哪里收得回去?所以最后干脆不装了。还转着身子问富贵合适不合适,富贵笑道:“这个我说了可不算,你觉得好,穿着舒服就行。”
姗姗点点头,然后唤过玲儿来说:“乖,先脱了。”
玲儿不愿意,说:“我不。”
姗姗道:“不然一会儿弄脏了。”说着,就上了手。
富贵劝住道:“你这是干啥哩。”
姗姗道:“这不年不节的,穿啥新衣服。”
富贵道:“不年不节的就不能穿新衣裳啦。穿着,玲儿,以后咱们天天都穿新衣服好不?”
玲儿点头道:“好。”
姗姗轻轻的拍了玲儿一下说:“这你到答应的快。”
俩人这就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姗姗忽然说:“我有点搞不懂你到底想干啥了?”
富贵道:“不懂你说啥呢。”
姗姗说:“你把咱俩关系弄的这个暧昧,不怕我就这么讹上你啊。”
富贵一笑,说:“你就是为这啊。其实讹上了就讹上了呗,实话跟你说,我这回虽然赚了点儿糟钱儿,不怕吓着你,都是死人身上拔啦来的。像这有吃有喝,有媳妇儿有孩儿的日子,都算是白赚的。”
富贵这话说的姗姗的脸上发烫,而且一直烫到了耳朵根儿,她摸着玲儿的头发说:“你要这么说,就别怪我脸厚了,我今儿就不回去了,让玲儿去你娘那儿睡成不?”
结果这一夜姗姗确实睡在了富贵的房里,只不过是和玲儿在一起睡的,至于富贵,也说不清是咋回事,最终跑到富华屋里挤床去了,但姗姗留宿丁家,确实也算是把这件事给完完全全的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