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徒弟，怎么可以这么差劲？”

夜深了，她却无法入睡，一身青衫坐在桌前，透过窗户望着皎洁的月光，心里乱糟糟的，尽是白天他说的话。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年龄，现在看着有三十二三岁左右，眼睛明亮，留着青色的胡茬和碎乱的头发，为人放荡不羁，喜欢喝酒，腰里别着一把横刀，相传他曾被十几个洋鬼子包围，十几杆洋枪对着他，他却丝毫不慌，大笑一声，将酒壶抛在空中，转眼间便将洋鬼子全杀了，这时候酒壶才刚刚落下，被他抄在手中，扬长而去。

至于她吗，乃是他顺手救下来的，她从小被卖给戏班，取名冯小七，虽然生的好看，但杂活重活大多是后入门的弟子干，怎么少的了她，将近十年来，从未有一天好过。那回，她怎么也唱不熟那首曲子，班头气的牙痒痒，用竹竿狠狠的抽她，背上打出了血水还不停止。

这时候啊，他就出现了，如戏里的大侠从天而降，一把握住了班头的竹竿，笑嘻嘻的问为什么要打人，班头气坏了，怎么也抽不出竹竿，恶狠狠的让他滚开，说这是班里的私事，用不着他这个外人来管。

他嘻嘻一笑，抛出两锭银元宝，说这个姑娘我赎了，这下可以管了吧，于是带着她纵身一跃，腾云驾雾似的，几下便飞出了庭院，他将她放在地面，依旧是放纵不羁的微笑，小姑娘，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你走吧。

她自小被爹娘卖了，现在连爹娘长什么样都忘了，更别说先前的家，要说先前戏班还算是她的家，可现在赎了身，就再也不是了，天大地大，空空荡荡的，她却找不到一个安身的地方。

她心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不知道该去哪，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紧紧跟了上去。

他猛然一回头，她吓了一跳，紧张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挠了挠头，尴尬的说，他也是流浪四方的人，照顾不了她，让她回家吧。

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只好再次跟上他，于是走走停停，他回头了好几次，最终无可奈何的一叹，说自己正想收个徒弟，问她愿不愿意拜他为师。

于是她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徒弟，一晃三年而过，她已十七岁，出落的亭亭玉立，柔美多姿，眼睛里尽是羞涩动人的光彩，他曾半开玩笑的说，要是当年没救她，她现在准是一个名角了。

说归说，可教她练武起来可严格了，和平日放荡不羁的模样判若两人，如同一个端庄严谨的老先生，说他把脑袋绑在腰带上闯荡，万一有天出了事，她还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今天他教她练《赤霄》里面的揽月式，有一招怎么也不会，总感觉摸不着窍门，于是就有了他那句话。

她为此忐忑了一晚上，很害怕他一气之下，将她扫地出门。现在她有了自保的能力，跟着他东闯西撞的，也经历过很多事，不再和当年一样，可为什么还会忐忑呢，她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地感觉到，怕的是再也看不见他了。

她心烦意乱的，正想关上窗户睡觉，一道黑影却从天而降，落在了窗前。

虽然经历过很多次，可依旧避免不了心脏被吓的砰砰跳，这个人自然就是她的师父陈冰了。

她心中紧张不安，正在暗暗担心，却听见他说：“你还没睡觉，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走吧，咱们有活要干了。”

听他这么说，她顿时松了口气：“师父，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陈冰耸了耸肩：“有几个猎户打猎的时候，被山上的野兽咬死了，尸体虽然找到，可模样也太惨了，有个猎户好像还是当地富商的大舅哥，于是富商被他老婆软磨硬泡，出了一笔银子要悬赏杀死猎户的野兽，咱们正好没事，帮他们报仇，顺便赚点银子花花。”

冯小七慢慢地问：“师父，那咱们现在就要去吗？”

“现在去？都这么晚了，天黑路滑的，你当你傻还是你师父傻啊，咱们现在当然得去看看尸体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了，省的打个野狼回来，人家不认账。”陈冰无奈的瞥了她一眼。

不知怎么，她一直很在乎他的看法，听他这么说，心脏直跳，连忙收拾好，跟他出去。

这家客栈虽然关门，可怎么拦得住他们，陈冰看着落地的她，哈哈一笑：“这两下子倒不错，有点样子，等你以后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他要是对不起你，你就翻出来给他看看，也让他担心担心。”

冯小七不知道是懊恼还是窘迫，连忙转移话题：“师父，那些猎户的尸体在哪放着呢？”

“嗐，今下午拉回来的，估计被野兽咬的不是全活人，现在还在城西一个草棚放着呢，明天找个仵作什么的修修容吧。”陈冰拔开酒囊，痛快的饮了几口，见冯小七看了他一眼，把酒囊横在她面前：“来一口？”

冯小七连忙摆手：“不了，师父你知道我不会的，不过师父还是少喝些酒吧，现在你都基本不喝水了。”

“哎，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师父我就好这口，你不是不知道，再说，这也是我…”

临近子时，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城西，对面空地支着一个草棚，前面香炉烧着三根香，旁边燃着白蜡烛，不用说，这就是临时安放尸体的地方了。

陈冰戴上黑皮手套，对着冯小七点了点头：“我去看死尸就好了，你在外面帮我看着。”

也不等冯小七答话，径直走到草棚里，深深拜了一下：“各位老大哥，恕在下冒昧，这次打扰，乃是为了查出你们是因为什么野兽而死，将来好为你们报仇，你们九泉之下，也定会原谅我的。”

说完，缓缓揭开了白布，登时吓了一跳，他闯荡江湖那这么多年，见过离奇惨烈的死法不计其数，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残忍的，只见这五具尸体被啃咬的血肉模糊，血液早已凝结，形成黑色的血斑粘在皮肉里，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

按照常理来说，要是被野兽咬死，尸首定然不全，只剩个头颅也很常见，可这几具尸首奇就奇在留个全尸，最严重的也就是没了几根手指头，而且从这个咬痕判断，不像是豺狼虎豹之类的，倒像是……人撕咬留下的。

陈冰正想仔细勘验，耳朵一动，知道正主来了，暗叹一声，只好退了出去。

没多久，便有一队人举着火把雄赳赳的走来，前面两个捕头当先，厉声问道：“哪里来的毛贼宵小，敢半夜惊扰尸体，活得不耐烦了吗？”

冯小七知道师父懒得应对这种场面，上前欠身说道：“各位捕头大哥，想必你们是误会了，我和我师父只是……”

“呦呵，小娘皮长得还挺好看，我明白了，定是这奸夫淫妇半夜斯通，做那不伦之事，兄弟们，给我抓回去，咱们晚上好好审查审查……”前一个捕头哈哈怪笑，就要上前捉冯小七的手。

突然脖子一凉，连刀光都没有看清，一柄森寒锋锐的横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陈冰冷冷的说：“捕头大哥，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我徒弟只是来查看尸体，你们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就别我不客气了。”

刀锋朝上一竖，鬓角的一缕头发顿时掉落，吓的捕头连忙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这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