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唠叨可受不了，陈冰丢下散碎银子便慌张而逃，上了屋顶，见冯小七坐在房檐上，双臂抱着膝盖，望着月亮发呆。

这小丫头没事就好，陈冰松了口气，取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说：“揽月式虽说是跟着月亮盈缺来参悟的，可不能这么一直发呆。”

冯小七回过头来，眼中一刹那间充满了喜悦之意，可随机又暗淡下去，没有了光彩，低声的说：“师父，你回来了。”

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气，是从师父肩膀传来的，更是失落和低迷，鼻头一酸，低下头去，强忍着眼泪没有下来。

陈冰看不见她的眼泪，双手在背后撑着，看着月亮说：“师父给你讲个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时候师父和现在的你差不多大，好像比你还小那么一点点，我师父不管事，都是大我们很多的大师兄在管，练武啊，门规啊，这些都是他来管教着。”

冯小七从来没听他说起以往的经历，听他这么说，立时打起精神来听他说什么。

“我们大师兄很严格，稍微犯了一点点错误就会罚我们，对于剑招也讲究一板一眼，他说，我们门派的剑招讲究森严肃穆，威猛刚强，举手间便是暴风惊雷之势。可你也知道你师父，性格就是这么吊儿郎当，这些剑招厉害是厉害，可不符合你师父的性子，为此没少挨罚。”

陈冰看着即将盈满的月亮，继续说道：“有天有个老头来踢馆子，用着一把横刀，刀法行云流水，随心而至，散漫之中却凌厉无比，我看的心底喜欢，这不符合我的路数吗？我们大师兄和几位师哥都败下阵来，最多连三十招都没有撑过，那个老头大言不惭，要让我们师父出来相见，否则他就把我们门派给拆了。”

“于是我们闭关许久的师父出现了，经过一番喝问才知道，原来那个老头是我们的师叔，当年我们师祖收了三个徒弟，我们师父为长，二徒弟也就是这个老头，犯了门规被逐出门下，三师叔跟着师祖漂洋过海，了无音讯。”

“我们师父铁青着一张脸，呵斥着让他下山，这老头反而懒洋洋的说，他这次上山要带走一些东西，谁也拦不住，我们师父大怒，一出手便朝这老头攻去，剑招宏大宽博，威严庄重，果然是一派宗师的风范，这老头好像提不起精神来，懒洋洋的，却每次都能从险之又险的剑招中躲过。”

“两人片刻间过了几十招，那老头忽然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旁，提着我便走，我大惊失色，刚想反抗，却发现被他封住了经脉，怎么也动不了，我们师父也颇为吃惊，想要拦下他，可他身法太快了，我只能被他带下山去。”

“之后老头摆脱了我师父和众位师兄弟，在荒野中的一处竹林，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我那时候吃惊极了，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看出我的疑问，才说他晚年无人，恐怕一身绝学无人可传。”

“半年前偷偷上山，本想保持报复我们师父，恰好看见了我练剑，性子和路数正好对他的脾性，都是一样的自由散漫，不拘一格，于是便动了收我为徒的心思，于是在暗中观察，觉得我做他徒弟再好不过，于是便有了先前发生的事。”

“我见了他的刀法再喜欢不过，那种森严肃穆的剑招不太适合我，再说他是我的师叔，总算一个门下，不算背叛师门，于是我就跟他学刀了。一晃几年而过，老头身染重病，与世长辞，临了将这把泰相传授于我，”

“可我始终没想到的是，我这样做会令师父大怒，将我逐出师门，于是在我二十一岁的那年，我彻底成为了一个自由人，南来北往，东来西去。哦，对了，我师父的门派叫做神佑，在藏山山腰，人迹罕至，每代弟子只有几个，到我这里已经三十二代了。”

冯小七默默听完，以前师父从来没说过他的身世来历，自己也不方便问，今晚才知晓，好久说不出话来。

陈冰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往事俱已。你既然知道了师父的往事，那你得替我保密，这么晚了，快快下去睡觉吧，明天我们还有事要做，起码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说说那些随时爆发的行尸。”

“嗯，”冯小七听他讲完，失落的心情被冲淡不少，缓缓走下房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身举起恒斗，说：“师父，你的泰相是你师叔传给你的，那我的恒斗呢？”

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在眼前浮现，一下下刺痛着他的心脏，陈冰勉强一笑：“这是我一位故人托付我的，拜托我寻觅一位良人，我那时思来想去，交给你再好不过，现在看来，我果然给对了人。”

冯小七点了点头，从房檐一跃而下，她的话音从风中淡淡传来：“师父，我半年前发现，这两把刀刀柄上，刻着两个极小的字，一柄刻着‘雪’，一柄刻着‘冰’。”

他还记得十八岁的那年，长白山的积雪刚刚融化，她拉着他的手走在山巅，白雾茫茫，几不可见，恒斗在她手中如两轮弯弯的银月，吹动起轻轻的气流，将白雾拖拽出长长的痕迹，她停了下来，转着身子笑着说：“你看，这里人迹罕至，气候严寒，等我们结束了这些事，就来山下定居好不好？”

她的轻灵笑声穿透了岁月，至今还在耳边回响。

陈冰心中一痛，泪流的时候绽开了笑容，说出了和当年一样的回答：“好啊，来年花开的时节，我们就来这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搭一个小木屋，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那咱们就说好了，就像这两把刀一样，一把是你，一把是我，谁也不能离开谁。你看，恒斗转动的时候多好看，少了其中一把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