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二爷爷！出事了！”

李振山正在院内练拳，猛听得院外有人叫喊，忙收了拳势。

再看撞进来一名李氏弟子，连滚带爬、浑身血污。

“怎么了这是？！”李振山惊道。

“八极武馆出事了！”

“啊？！”

八极武馆乃李氏宗亲弟子习武之地，可谓高手云集，没想到那边还能出事。

“怎么了，你说——”

“刚才来了个年轻道士，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弟子泣道：“眨眼功夫，就被他伤了五六十个！”

“五六十个？！”李振山惊道：“可有死伤？”

“重伤的有三十来个吧——”弟子停顿一下：“倒还没有死的。”

“这……这……”李振山惊疑不定：“咱也没跟人结怨啊，这是为啥？”

“呃……他说……”

“什么？”

“他说要化个大缘，要借咱们祠堂来建观宇！”

“咝——怎么又来个借地的？”李振山浓眉紧皱，问道：“他说他是哪儿的？”

“他说……”弟子想了想道：“是什么十绝山的……”

“十绝山？十绝山是哪里……”李振山看向弟子：“你知道吗？”

“我们也没听说过——”弟子比划道：“但那道士用长剑御使十柄飞斧，招招要人性命！”

“以剑御器？”

李振山沉默——以剑御器乃极高明的功夫，非寻常武人所能习得。

“二爷爷，眼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人呢？”

“走了，说三天后再来，收咱们祠堂！”

“呃……报官了吗？”

“报了！可有啥用啊？！”弟子咧嘴道：“我们都困不住人家，别说衙里那几个了……那几个人的身手、您还不知道？”

“好好！先治伤、先救人！这事容我想想……”李振山转身道：“又一个来建宫观的……我先到衙门走一趟，问问咋回事。”

*

“叔——您喝茶！”

李振山论起来，还是眼前这道会司李司务的族叔。

“十绝山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霸道！”李振山勉强喝了口茶，问道。

“叔啊——”李司务以指点案：“咱李家世代习武，于道门所知甚少……我呢、多少还了解些——这十绝山远在蜀地、门众不多，但其道术通玄，以凌厉霸道著称！”

“噢？远在蜀地……”李振山纳闷：“怎么跑沧州来捣乱了？”

“那谁知道——”李司务叹道：“咱觉着是远隔千里，没准人家就一跺脚的功夫，这道门中……可都是修仙的人啊！”

“修仙的……”李振山试探道：“真这么厉害？”

“那还能不厉害？比如上午来这小子——”李司务道：“他们派最出名的就是十大高手——上午这个使飞斧的，应该就是排行老十叶无量，绝技是十绝开山斧！”

“十绝开山斧……光个老十就这么厉害？”

“那是！”李司务道：“十绝山能排得上号的，都厉害！据说前三，都成了仙了！”

“啊？！那确实是打不了……”李振山摇头叹道：“听说几十个弟子连人家一合都架不住……李十一你知道吧？他身手算好的，被人一剑就挑了手筋……”

“叔啊——”李司务道：“说句话您老别不爱听——这就好比大人跟小孩儿打架，根本没法比啊，没法比……”

“唉！”要让李振山承认这差距，别提心里多难受，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事……朝廷不管么？”

“朝廷？您也知道，叔——当今圣上、他自己就天天修道，这些道门没说话、就先占了三分理……”李司务指向空中，道：“不是没闹出人命吗？那报上去、多半就是个乡民械斗……弄不好、还得把咱扯进去。”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振山牛眼一瞪：“咱们沧州李氏在朝中也有许多作官的，千户、百户有不少吧……那谁、不是还当了指挥同知么？”

“两回事啊我的叔——如今这朝里谁主事，您不知道？……”李司务说到此处，向窗外望了一眼，又凑上低声道：“凡事要是论个‘理’字，不就好说了么？可……叔啊，这事我不能再说了……反正您就息事宁人吧……”

“息事宁人？我又没招他们——”李振山拍案道：“是那小子先不讲理的，说来化个大缘，要建宫观。”

“噢？建宫观？”

“是啊！还非要咱李氏祠堂那块地——你说这事能应吗？”李振山忿忿道：“也邪了——这几天都来两拨了！”

“是是，前几天千山派的人就来谈过……”

“对，那道士说找过你……”李振山盯向李司务，问道：“说你同意这事？”

“我同意？”李司务瞪眼道：“我同意管啥用啊——这事您说了算！”

“这千山派……我大略还知道点儿——”李振山指道：“在北边。”

“对！您都听说过……可见这派得有多大！”李司务道：“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高门大派，比十绝山又强盛许多！”

“噢……要说这大门派吧，还讲些道理……”李振山皱眉道：“前两天来问过我、我不同意，他们也就罢了……可这什么十绝山的，上门就打！还说三天后来收地！”

“叔啊……”李司务想了想，道：“我看这地是保不住了，这事就算捅到上面，也不能派官兵来保护吧？先不说十绝山，要是再有什么别的门派、隔几日便来打上一气——不出一个月，咱李家弟子就打绝了。”

“奶奶的！凭白无故、这招谁惹谁了？”李振山知道李司务说的是实情，怒道：“打又打不过、管又没人管，难道任由这小子猖狂？”

“我是这么想的，叔啊——凡事都分上、中、下三策……”李司务斟酌道：“这上策呢，就是谁也不来占地，李家保住祠堂；下策呢，就是由着十绝山那小子来收地……”

“上策估计没戏！下策又咽不下这气——”李振山琢磨道：“那中策呢？”

“既然是中策，就肯定要牺牲一些，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司务观察李振山神色，缓声道：“既然保不住，那不如找一家相对和善的……”

“你是说……千山派？”

“对。这千山派比十绝山要大上许多，有他们坐镇，十绝山的人断不敢再来！”

“这……这……”李振山反复思量，实在下不了绝心：“这毕竟是咱们李氏宗祠，怎能轻易迁址？”

“叔啊，您得想开点儿——”李司务探上前道：“祠堂不就是个祭拜的地方吗？换哪里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那块地好！”李振山瞪眼道：“要不这么多人来抢呢！”

“就因为好，所以才麻烦——”李司务面露苦色：“本来是吉地，但若因此招来祸端——吉地也变成凶地了，您说是不？”

“这……唉……”

“所谓‘慢藏诲盗，冶容诲淫’……”

“啥？”

“呃……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李司务指点桌面，道：“这风水气脉本就是虚无飘渺之说，就算是真的——可眼下有人来抢，咱又镇不住这地！既然镇不住，那由凶变吉、由福转祸，就在您一念之间了……”

“我一念之间？我哪担得起这事！”李振山想得头疼，叹道：“我再想想……”

“想也就三天功夫！叔啊，千山派是道门大派，势大金多，与朝中关系又好——”李司务挺直身形，分析道：“要不然我去说说，让他们多补些金银、让朝里多给些方便……也不枉咱们迁移一场……”

“三天……三天……如果实在没法子、也只能如此——”李振山画着案面，道：“赶走豺狼来了虎豹，哪边也惹不起……”

“是。”李司务低头道。

“可你说——”李振山忽是想起什么，看向李司务道：“这千山派前两日刚来问过，随后十绝山的便来捣乱，是不是太巧了！”

“巧？！叔啊，我有句话您别不爱听——”李司务盯住李振山道：“就算巧、又如何？人家能给个‘巧’字——那还是给咱三分薄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