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荒茔枯冢

第308节 上清观

河南汝宁府北，百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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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百洛镇西北十里、有一座上清观，因年久失修，已是房倒屋颓、破败不堪。偌大道观只剩下个邱祖殿，寻常时日莫说道士、便是乞丐也不见一个……

寒风凛冽中，一名少女直挺挺地跪在邱祖殿前。

这少女长着张瓜子脸，星目秀鼻惹人怜爱——最为难得的是这少女肌肤细腻如雪、远胜常人，可谓是吹弹欲破！

此时少女神情呆滞、娥眉紧蹙，不但额上一片淤青，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

时值冬末、北风吹得正紧，料峭寒风早将少女棉袍吹透——可她直凭着一股狠劲，咬紧牙关跪了半日有余。

眼看天色渐昏、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少女搓搓早已冻僵的双手，嘴唇一阵哆嗦、似又要哭了起来……

此时殿中一苍老声音喝道：“这位姑娘你走吧！你便是跪死在这里、我也无能为力！”

少女听得老者出言，身形一颤、张了张口，却冻得一字也说不出来。

“唉——”

殿中老者长叹一声，忽又怒道：“走吧走吧、快走吧！你再不走、老道我可要走了！”

“还请、请……”

少女又伏下身、在光秃秃的砖地上磕个响头。她因连番叩首、额上早已青紫一片——此时又一个响头下去，吃痛不住猛吸一口凉气，眼泪又汪了出来……

“造孽啊……”殿中老者叹道：“不要再磕了！你就是磕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我不是说过么、你找错人了！”

谁知这少女竟极为果决，闻言又是一个响头下去，额上登时流出血来。只因天气太冷，那血丝挂到睫边便已凝住。

“你！”

殿中老者看得清楚，即惊且怒道：“你……你如此举动，便以为老夫会心软么？跟你说过多少次、老夫不会法术——你找错人了！”

“刘、刘老先生……让我来……来、找您的……”少女昂起头颤声道。

只听殿中老者咒骂一声，随即又道：“老夫不晓得你说的那个什么刘先生，你快走吧！快走！”

“刘、刘老先生让我给您、捎句话……”少女咬咬嘴唇，决然道：“他救过您的命、我救过他的命……您、您还我、便是还他！”

“嘿……”

殿中老者轻叹一声，旋又沉默。

静了一时，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只见一衣衫褴褛的老道走了出来——大约六十来岁年纪，须发皆白，一张阔脸却红彤彤的。

“孙老道长！”少女仰头，眼中满是期望，直勾勾地盯着老道。

老道看得分明——眼前少女一张俏脸已冻得惨白，双唇更失了血色，额上好大一片青紫，眼中盈泪、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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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俗名孙长永，自幼便在这上清观修行。上清观十数年前因为惹上官司，被官府查抄，从此破败……

从那之后、孙长永便云游四方——只有每年腊月到二月间，才回上清观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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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长永低头看看少女：“你先进屋暖和暖和。”

谁知这少女极是倔强，一边哆嗦一边道：“道、道长、不答应，我便不进……。”

“我答应——答应你什么？！”孙长永气得一拍大腿，喊道：“先不论什么答应不答应，你先进来再说！”

少女闻言脸上抽动一下，似要笑、却僵得笑不出来：“这么、说，道长您、答应了？”

“唉！”

孙长永又是重重一叹，沉声道：“你先进来，听我说明白了——然后答应不答应，由你来决定如何？”

“……”少女闻言一喜，以手撑地便要起身——可她四肢百骸早冻得僵麻，哪还站得起来？“哎呀”一声，仆倒在地。

孙长永冷眼观看，也不搀扶，转身又回殿中。

少女伏地一时，也顾不得舒缓手足、两手撑着爬进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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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祖殿内虽破败不堪，但尚可避风。殿中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个根基，被炭火映得颇为怪异……

那少女爬到火旁，勉强撑身坐住。此时焰火映她面容，只见雪白肌肤上透着一丝明艳，竟是个十足美人！

孙老道看看少女，嘴中又嘟囔些什么——神情间似有些期待、似有些恐惧、又似有些嫌恶……

过了一时孙长永道：“你是江李村的？”

“是。”少女点点头，此时面上已恢复三分血气：“我叫江月寒。”

“江月寒……江月寒……”孙长永默默念着，脸上阴晴数变，终是沉声道：“唉，在劫难逃……在劫难逃……”

“什么？！什么在劫难逃？！”江月寒神情一慌，急忙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孙长永拖着长声，又道：“我且问你，你为何来找我？”

江月寒精神一振，急道：“小女子家中遇到急难，还望老神仙施救！”

“我可不是老神仙——”孙长永摆摆手急忙喝止：“我就是个没家没业、四处云游的杂毛老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事说来话长——”

江月寒颤抖着将手探向火堆：“我家……在江李村已有数代之久，家道尚可，有几十亩良田租与佃户。除却父母，我还有两个弟弟……”

“有一个不在家里？”孙长永忽是插言。

“啊？！您怎么知道？”江月寒吃了一惊，旋又一喜：“真是老神仙！”

“接着说！接着说——”孙长永看看殿外天色，黑云压境、寒风益发冷冽。

江月寒觑了孙长永一眼，低头道：“确是如您所说，我二弟他从小体弱多病，有几次险些便没命了，都是刘老先生给治过来的……”

听到此处，孙长永冷冷哼了一声。

“后来有一天、村里来个老道，说我二弟这命、在家养不了……只能寄养观中随他学艺、方得长生。他这么一说，我爹也没了主意——因为刘老先生也说过，胜雪得的病都很古怪，也查不出病由……只怕是什么童子命、还说什么宿世病……”

“呸！”

孙长永啐口浓痰，不屑道：“他懂个屁，什么童子命、宿世病……”

江月寒小心看了孙长永一眼，又道：“反正我爹信了，就把胜雪送到那老道观中寄养。那道观、就在北邙山下，离家倒也不算太远……”

“北邙山？！”孙长永眼睛一眯，神情郑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