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陆承宗不由得双膝一软、挺直跪下。

英阳见杨、陆二人大气都不敢出，吓得避在一旁。

那僧人缓步走来，正是杨简与陆承宗的授业恩师——文方。

*

文方在三人身前站定，淡淡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杨、陆二人脑袋一垂，没敢作答。

“起来吧——”文方道：“跟我回寺。”

陆承宗抬头道：“师父——”

“闭嘴！”

陆承宗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

杨简看看陆承宗，鼓足勇气道：“师父，我们找玄木矿去了……”

文方看向杨简，问道：“找到没有？”

“没……”

“好。”文方点头道：“不管找没找到，都先跟我回寺。”

杨简看看陆承宗，略一犹豫。

“怎么？”文方问道：“还有事？”

“没、没……”杨简忙道：“没有。”

文方冷哼一声：“都起来，走！”又看了英阳一眼：“你也跟上。”

英阳无奈，只得乖乖听命。

*

四个人默默走了一时。

陆承宗一肚子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文方不比文勇，平日里对弟子管教甚严，加之对陆承宗又颇为了解，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没了嘴巴这个利器、又不敢逃走，陆承宗浑没了主意，只得闷头思索。

杨简心中也是矛盾——一方面想回寺中交待清楚，省得东躲西藏总是不妥；另一方面确实担忧陆承宗被逐出寺外，自己也必受责罚……

走着走着，忽听前方一阵喧闹——定睛再看，却是黑龙观众弟子正在路旁休息。

陆承宗身形一滞、计上心来，匆匆向杨、英二人使个眼色。

杨、英二人见了一怔，不明所以。

*

此时黑龙观弟子已看到文方四人，皆放低声音，不知在议论什么。

文方见到这些玄衣道士，知道是千山教众，眉头一皱，向杨简三人喝道：“走！”

陆承宗知道时不可失，猛一抬头大喊道：“师父，就是他们！”

“谁？”文方怔道。

陆承宗指着千山教众骂道：“前些日拗断弟子手指的，便是这些狗贼！”

当日陆良甫送陆承宗回山时，已与文方说过此事。此时听得叫喊，文方略一迟疑。

“狗贼休走！”陆承宗哪容师父细想，大喝一声，又向杨、英二人道：“上！”

杨简张张嘴，看向文方。

陆承宗使劲一挤眼，不待杨简有所动作，只身向黑衣众冲去。

杨简怕他势单力薄、再有闪失，不及细想挺身而上，英阳亦是紧紧跟随。

跑出两步陆承宗放慢身形，向杨、英二人低声道：“不要真打！”言罢又发狂嘶吼，抡拳冲上。

此时却听文方一声断喝：“住手！”

陆承宗一听，急忙收住脚步，与迎上来的黑刘对视。

这时黑衣众中闪出一名身着八卦袍的中年道士，神情倨傲，正是黑龙观三弟子孙在东。

*

“怎么？”孙在东看向怒气冲冲的陆承宗，笑道：“找帮手来了？”

陆承宗喝道：“今天你们谁也别走！”

“好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孙在东又转向杨简笑道：“你说是不是啊瘸子？”

杨简闻言怒气上涌，便要出手。

文方走到近前拦住杨简，又向孙在东道：“贫僧文方，请问你们是千山派的么？”

“正是！我们都是黑龙观的——”孙在东大喇喇道：“怎么？你给他们出头来了？”

文方皱眉道：“你们打伤敝徒之事，有空我会找你们观主说明——是非曲直、请他作个明断。今日我们有事，就不多说了。”说罢转向杨简三人道：“走！”

孙在东见文方不愿多谈、隐含轻视之意，面上一沉，喝道：“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么？”

文方闻言停步，盯向孙在东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谈不上什么来、什么去，怎么，你还有事么？”

孙在东见文方目光如炬，心中一寒，强笑道：“金刚寺的门风果然与众不同，弟子被打得像狗一样，师父还跟没事人似的……可敬啊可佩——”

众道士听了皆是哄笑。

“我去你娘的！”陆承宗闻言大怒，一拳揍在黑刘脸上。

黑刘见陆承宗骂向孙在东，一拳却是打在自己脸上，猝不及防——陆承宗虽然力气不大，这一下也是火辣辣的疼。

“你、我、我操你奶奶！”黑刘大怒，探臂上前。忽觉脖子一紧，接着身形飞起、重重落在人群之中——正是英阳将他摔了出去。

众道士见了大哗，向杨简三人围拢过来。

孙在东见陆承宗等人动手，便要冲去，忽觉肩头一沉，只听文方喝道：“留下。”

孙在东默运玄功，大叫一声：“黑龙炮捶！”双臂一绞，向前击出。

文方看也不看，青衣一振、右足直蹬，将孙在东踢个跟头！

众道士见之大骇——没想到这老僧举手投足间、便将三师兄踢翻。

孙在东一跃而起，恨恨道：“灭海神功？”

“知道的话——”文方负手肃立，冷冷道：“就不要过来。”

此时杨简三人已与一干弟子打成一团，不过陆承宗着意叮嘱——不可下重手。

这些黑衣道士只是些初入门的底层弟子，每日里由孙在东率领在江湖上闲逛，或打探消息、或查寻宝物——除了刀枪拳棒，并不会什么道法。

此时英阳挥洒随意、稳占上风——若非陆承宗一再叮嘱出手莫重，只怕黑龙弟子已残了几个。

*

孙在东被文方一脚踢飞、大失颜面，哪肯罢手，喝道：“接我这招黑龙出水！”

文方见杨简等人被众道士围殴，心中着急。再看孙在东不知好歹又扑了过来，微起怒意。只见他双臂划圆，一掌迎空劈去——孙在东身形倒飞、撞开几人方才坠下，一口鲜血已喷将出来！

“啊！”千山众人见状大哗，退散一边。

要知道文方乃金刚寺中的道功教头，一身道力远在其余文字辈众僧之上。

“老、老……”孙在东强撑身形叫道：“有种你别走！我二师兄这就过来，等他来了、再跟你比划比划……”

文方冷哼一声，收了架势。

此时陆承宗看向黑刘，大叫道：“你以为你挟迫我——我就会害怕么？”说着身子斜侧，投怀送抱般倒向黑刘。

黑刘一怔，顺势勒住陆承宗脖颈。

“放开我你个狗贼！”陆承宗一边撕扯，一边低喝道：“你以为用刀剑架住我的脖子、我就怕你了么？”

黑刘见陆承宗叫得甚欢，手上却没力气，心中鄙视。又听他此言，恍然道：“对啊！”探手要过一柄长刀，抵住陆承宗脖颈。

“都住手！”黑刘横刀喝道：“你们要他死么？”

杨简和英阳正在佯攻，见状一怔，又看陆承宗不住地挤眉弄眼——忙收了手。

五六名道士顺势欺上，用刀架住杨、英二人，几个性急的还顺手揍了几拳。

陆承宗急忙闭眼，装作无视。

“住手！”文方喝道：“别伤他们！”

“师父！您快跑——”陆承宗奋力叫道：“回去叫人，再来救我们！他们不敢怎样……”

说到底，孙在东还真不敢拿陆承宗几人如何。

两派之间虽说多有龃龉，但绝非势同水火——千山怎么说也是道门大派，门人弟子最多是横行霸道、欺凌弱小，真刀实枪地杀人却没有过。

文方当然知道这些——但抛下弟子、只身而逃……这事怎么干得出来？而且他不明白，怎么忽然一下形势逆转，明明刚才还占上风……

陆承宗见文方踟蹰，一咬牙、将脖颈在刀上一蹭，登时血流如注，惨叫道：“你干嘛？要杀我么？”

黑刘反被陆承宗吓了一跳，只道他失心疯了，喝道：“鬼叫什么？再叫老子杀了你！”转而又向文方道：“你别过来啊……”

文方一见没了主意，高声道：“显通、千山两派世代交好，你们之间就算有过节，也不是什么大仇——望你们不要做出过激之事！”

“你跟他说——”陆承宗在黑刘耳边道：“叫他不要跟来，如果发现他跟着，每见他一次便杀掉我们一人……”

黑刘既惊且疑，低头看看陆承宗、又向文方叫道：“你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如果发现你跟着，每见你一次、就杀掉他们一人！”

文方不解，为何这些黑龙弟子如此惧怕自己？

“……好！”想了想，文方叹道：“你们不要做傻事——走出十里后将他们放了，贫僧感激不尽。”

“放不放他们——”黑刘叫道：“老子自有安排！快走你的！”

文方眉头一皱，又朗声道：“杨简，获释之后何去何从，你应该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好——”杨简闷声道：“师父您放心吧！”

文方又定定看了一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