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杨简故意一顿。
百明大师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罩向杨简，喝道：“杨简，那十名赤龙弟子、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
“回禀师叔祖——此事绝非弟子所为！”杨简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议论——如果杨简这么说，多半就是实情了！
陆承宗一直只字不语，此时方抬头道：“师叔祖——我俩才入门多长时间啊？那赤龙弟子我虽然不知什么样，但您老人家肯定知道，比那黑龙弟子要厉害不少吧？就凭我们两三人、能杀掉他们？”
此言可谓切中肯綮——赤龙观是千山派的杀手堂，江湖上尽人皆知。其弟子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艰苦琢磨的，个个身怀绝技。就凭眼前这三个懵懂少年，哪里杀得了十人？
听陆承宗此言，众人又是一番议论。这议论声一面来自金刚寺与天机诸人，一面来自阴山教众……
“你胡说！”
玉章真人气急败坏道：“那十名弟子就是追你们去的，不是你们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玉章真人——”晏千军突然插言：“贵派遣出这些弟子，是为了追杀他们？”
玉章真人翻眼道：“是又如何？本就为了寻仇。”
晏千军悠然道：“既然是追杀他们，即便被反杀——也没什么不妥吧？”
“这……”玉章真人语塞。
晏千军又接道：“——何况还不是他们干的……”
百明大师见晏千军替杨简说话，心中附和、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杨简，你说的可是实情？你敢起誓么？”
杨简看看四围，咬牙起誓道：“显通教弟子杨简于诸佛菩萨前起誓——那十名赤龙弟子之死绝非弟子杨简、陆承宗或英阳所为，如有半句诳语，弟子直下无间地狱、永历三涂之苦！”
听这重誓百明大师心中一松，满意地点点头，转向玉章真人道：“玉章小友，这其中的曲折是非，想必你我都很清楚了——他们反击黑龙弟子、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犯了根本大戒，我们自会处置……”
“你们处置？！”玉章真人叫道：“你们如何处置？！”
百明大师淡然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不行！今天必须见个分晓！”
玉章真人明白，如果眼下不能将杨、陆抓回，只怕很长时间内都没机会了——这又如何向师尊交待？
“怎么？！玉章真人，你信不过老衲么？”百明大师盯向玉章真人，露出不悦之意。
“这……”
玉章真人见今日形势、是半点儿好也讨不了了，可又不甘杨、陆被这样带走，横下心道：“并非在下信不过大师，显通教门规严整、天下闻名——可大师此时若不做个决断，只怕难防天下人之口！”
“好！”百明大师点头喝道：“既然道友如此说，老衲若不做出责罚，只怕会说我们庇护弟子——杨简！”
杨简忙垂头应道：“弟子在！”
百明大师朗声道：“杨简，你争强斗狠、滥用武力、罔顾戒规、轻取性命，实非净行弟子所为——今日杖责五十、带回寺中禁足三年，罚做菜园劳役直至真心改过！”
“是！师叔祖——”杨简浑身一震，颤声道：“弟子知罪！”
*
百明大师所言，已经是丛林中“逐出”之外、最重的处罚——
依据丛林清规，违规最重者、要“抽下挂搭衣物，摈令出院，以安清众”，或是“以香板相责，并迁单摈出”，或是“以柱杖杖之，集众烧衣钵道具，遣逐从偏门出，以示耻辱”……
杨简非出家弟子，没有衣具可烧、也不存在迁单之事——除却“摈出寺门”，这已是最严厉的责罚。
*
百明大师继而又道：“陆承宗。”
陆承宗急忙低首：“弟子在！”
百明大师缓缓道：“陆承宗，你举止浮浪、惹事生非、无视清规、擅自私斗，念你并非首犯、从轻发落——今日杖责三十，遣回天机镇中、禁足三年不得外出！待真心改过之后，方可回寺修行！”
“是！师叔祖——弟子知罪！”陆承宗高声应和、心中却是叫苦——那三十大棍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百明大师看了玉章真人一眼，又向身后弟子道：“……行刑吧。”
“是！”有执戒弟子应道。
“且慢！”
百明大师转头看去，却是玉章真人跳了出来。
“怎么？”
玉章真人面容狰狞，狠狠道：“百明大师就打算这样处置么？那我二十余名弟子岂不是枉死了？”
“噢？……”百明大师顿了顿：“那依道友、意下如何？”
“大师熟稔丛林清规，本不必在下多言——”玉章真人急道：“但那清规有言——‘刑名重罪者由官厅处置’！杨简他们杀我二十余人，难道不该上报官衙么？”
“噢？！”听了这话百明大师笑道：“以小友之意，是该移交官府处置喽？”
旁观诸人闻言，皆是哄笑。
*
正邪殊途，但凡在江湖行走、皆有条不成文的约定——凡争斗者皆按江湖规矩处置，报仇也好寻衅也好……都自行解决，哪有报与官府的？
若真上报，一来官家不会管；二来也管不了；三来若真如此，那就显得千山派弱得可笑了——只有小门小派彷徨无助、百般无奈，才会上报、求御仙宫作主。
*
“我是说上报御仙宫！”玉章真人听得众人哄笑，知道自己情急失言，面上一红嚷道：“让上面处置！”
“这么点儿事——”百明大师悠然道：“你是想麻烦圣上、八大金仙、还是两位严大人？”
“这……”玉章真人脑筋急转：“就算不上报——以他二人这滥杀之罪，怎么也该‘随事惩戒，集众捶摈，且将摈条实贴山门，鸣大鼓三通，以杖攻出’吧！怎么还能留这等劣性弟子在寺中？”
“是否逐出寺外，由我们参详而定——玉章真人若是不满，大可去显通寺禀明我掌教大师，请他裁决。”
百明大师当然明白，玉章千里追杀、擒凶受阻，便想撺掇自己将杨、陆逐出寺外。一旦开除，立时便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万不能松这个口。
“你！你……”
玉章真人怒极，心道百明与掌教还不是一丘之貉，难道还能有别的处置之法？这二人一日在金刚门下，便一日不能杀之！当然可以暗派杀手，可偏偏又禁足三年，除了撕破脸没别的办法——难道就这样罢了？
想来想去，玉章真人忽是叫道：“百明大师！”
“又怎么了？”
玉章真人扫了一眼阴山诸人：“杨、陆二人所犯之过，恐怕远不止这些！”
“哦？！”百明大师目中一闪，问道：“还有什么？”
“他们所作所为天下皆知，大师难道不知道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与魔教勾结……”玉章真人也顾不得晏千军爱不爱听，叫道：“……祸乱东海、荼毒苍生！这不算什么，竟然还放出那九阴老魔，惹得天下动荡、纷争四起，玄门道界面临千载大劫——如此重罪，可说是百死莫赎吧？”
晏千军闻言，细目一眯便要发作，又怕累及陆、杨等人，强行忍住……
百明大师万想不到玉章真人把这一节抛了出来，缓缓道：“……江湖上确有这些传闻，事发时他们正在寻找玄木矿，是否参与还有待确认……
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要将他们带回盘问，若真如你所说——什么勾结魔教、荼毒苍生、祸乱东海、引发大劫，我们自会处罚——真人放心，肯定比今日更重！”
旁观诸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几桩大罪，随便一个便可置杨、陆二人于死地——只不知这些事情、真与他们相关吗？
“这……”
玉章真人心道：“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们回去如何处置、我又怎么知道？而且不管怎样，这俩小子也落不到自己手上……”
可偏偏百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自己怎么说都不行了——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看来只能将来择着机会，暗将这俩小子千刀万剐、以报大仇了……
想过此节，玉章真人使出最后一招——猛回头指向英阳叫道：“大师如何处置杨简、陆承宗，我相信定会给个公道答复！只是这叫英阳的小子无门无派——贵寺总管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