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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法医宋游

宋时儿郎 新侨联委员 3723 2020-06-06 13:29

  

临近中午,朱汉旌结束巡游,回到州衙,先去查看了伤员病情。

医官葛洪就在州衙旁边,捡了几间干净厢房,铺设床位,布置洗手铜盆、污物木桶、马桶,充当伤兵救治之所。一个医官带着几个医士,早就忙碌起来。

昨日遇伏,亲卫队重伤四个,救治倒也及时,只是宋时抢救手段有限。此时已经有两个亲兵不治身亡。剩下这两个亲兵呼吸平稳,还在沉睡,还没有渡过危险期——古代冷兵器伤者要渡过一个很长感染期才算安全。

医官葛洪抚着自己不多的胡须,得意说道:“凌晨时分,伤者发寒,某在室内添加了烧红的鹅卵石,又做了竹筒,灌进热水,塞到他们身边,这才让两个人缓过来。”

朱汉旌把手深入被衾中,分别摸摸两名伤者的手脚,确实冷——重伤者失血多,容易失去体温。当时又没有什么好的加温办法,医官能够想到用烧红的鹅卵石加温,用竹筒当暖水壶,也是很好的办法。

天可怜见!我朱汉旌以后负伤可不要太重,否则以宋时医术,我不可能活下来!

朱汉旌分别查看了他们两个伤员的伤口,都做了缝合,同时也没有全部缝死,留下引流通道——这已经是当时最先进的外科技术了。伤口之下,还垫着一个大瓷盘,用来承接伤口污血脓水,避免血水污染床褥……这样的设置在没有防水布之前已经是十分周到了。

朱汉旌摸了摸他们的额头,还没有明显的高热——至少现在还没有严重感染。只能说他们命大了。

葛方在一旁说道:“内服外用,伤药都用了,剩下只能听天由命。若是两三天不发热,再过十来天,也算好大半。以后疗养三两个月,又是一条好汉子。”

朱汉旌轻轻给他们掖好被角,黯然道:“去看看没有救过来的两位。”

医官葛方前头引路,领着他往牢房旁边一处偏僻厢房。这处厢房与牢房间距有点远,不像其他厢房一样紧紧靠着,中间空地很大,衰草杂乱,葛方和朱汉旌走进来的时候,房顶上一只乌鸦“哇”的一声飞走了。厢房门口没有挂牌,但是一股淡淡的阴气远远的就蔓延出来,让朱汉旌不知怎么的,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葛方正好回头,看到朱汉旌高大的身躯突然抖了一下,瞬时白了脸,他是有经验的医士,马上知道朱汉旌着了寒邪之气,连忙止步,转身对朱汉旌拱手说道:“王子请回吧!此地不吉!本不是上官该来的地方!”

朱汉旌白着一张脸,勉强一笑,强作镇定,说道:“既然是为护卫我而死的好汉子,我总得送他一程!都是厮杀出来的同袍,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腿不知道怎么就抖起来了?他弯腰用手去扶大腿,可发现手也抖得厉害。

葛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你也是以往生活平常的人,毕竟不曾经历过厮杀的吧?这地方叫做殓房,牢房瘐死的,外面等待验尸的,都得停在这里。久而久之,就结了阴寒之气。你能来,就是情分了!”

葛方伸手在朱汉旌腋下搀扶了一把,将朱汉旌稳稳地扶起来,扶着他向殓房走去。

就在这处偏僻的殓房里,两具没有上漆的白皮棺材静静地停着,都还没有上盖。两具棺材之前都各有一盆火,一盏灯。一个黑衣衙役蹲在棺材前面烧纸,看到朱汉旌前来,默默拱手,退到一边肃立。

朱汉旌进来,就恭谨地对着两具棺木抱拳行了一礼,再去拿起两叠黄纸,在灯上点着,放入火盆中烧了。

棺材还没有上盖,朱汉旌缓缓走到棺材边上查看。年轻的死者已经穿好大红战袄,头脸也洗得干净,安详地躺在里面。

朱汉旌大声对他说:“兄弟,某!朱旗!朱汉旌来看你!你莫要担心家眷。安心去了,家里有某照顾,老少上下,饿有米粮,穷有银钱,病有医药,老人养老送终,儿女上学识字,比你生前还好!某就在此,总能眷顾你!”

朱汉旌在两位死者身边声情并茂都讲了一遍,仿佛他们还能听见一般,讲到后来,他眼中也有泪花——这些亲兵是护卫他而死,他怎么不感激?后世穿越来人,怎么都会比较重人权,重感情。

这一番话,让葛方和那个衙役听得抹眼泪。宋时人权有所进步,正常官府抚恤都算是宽厚的,但也没有到一个知府亲自关心查看伤兵,祭奠殉职亲兵的地步。上官能够多给些烧埋钱,便是极大的恩德了。到了原本历史上方腊之乱时,死的人多,收尸尚且困难,抚恤就更谈不上了。朱汉旌此举又是在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看到,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怎么都让他们两个人觉得是真情流露啊!

朱汉旌注意到这个衙役。这个衙役看起来年纪有四十多岁,面带苦色,身材瘦小单薄,留着些许山羊胡子,并没有一般衙役的精神气,相反,形容有些猥琐。

这么一个猥琐衙役,在此做什么?

那个衙役也有眼色,看朱汉旌对自己有些疑惑,主动拱手,开口道:“某系杭州府仵作,姓宋,名游。”

“仵作?”朱汉旌一下子脱口而出:“原来是法医!”

那个名为“宋游”衙役听到什么“医”,有些错愕,不解地看向朱汉旌。

朱汉旌指着身边的医官葛方,正色说道:“葛先生,救死扶伤,系良医。你,宋先生,检验伤者死者,为冤死者代言,伸冤昭雪,为国正法,系法医!”

那个宋游连连拱手,躬身谦让道:“当不得上官一声‘先生’称谓。某是屠户出身,身小力薄,当不得大事,才不得已做了这仵作。仵作,贱役中的贱役!世人要是呼我一声‘宋团头’,便是客气了!”

朱汉旌正色客气回礼,也拱手道:“为冤死者代言,顺天理,应民意,此为善也。某不视之为下贱。某只认为:凡为国为民立大功者,皆贵!”

宋游听了,咀嚼这句“凡为国为民立大功者,皆贵”,若有所思。良久,他才领悟到,深深一揖到底:“某却是晓得!上官一席话,某深受教!”

医官葛方在旁见缝插针说道:“杭州之乱,死者数百数千。这棺材都没得买处。万幸,宋团头找出门路,才将来这两口薄棺。又是他,亲自为两死者洗身入殓。某心甚慰。”

朱汉旌听罢,点头,转身朝向仵作宋游,深深一揖,满脸真诚,缓缓说道:“这两名亲兵为护卫某力战而死,与某有恩,与国有功。先生为其入殓。某谢过先生!”

宋游口中连连说道:“当不得,当不得!”侧身避位,让过这一礼。宋游叉手还礼,肃容说道:“某虽贱役,也敬重为国为民捐躯的壮士!上官领这数百人平乱,这才救了全城,救了某全家。否则某此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乱葬岗,日晒风吹狗啃了!如此壮士,自当礼遇。”

宋游还诚恳地说道:“某亦敬重上官。上官请吩咐,某当尽心竭力为之!”

朱汉旌点点头,说道:“某素来敬重法医。你一个月工资……哦,薪水钱多少?”

宋游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衙役是没有薪水的,只有工食钱。六贯。是一年,非一月。”

他自己摇摇头,又点头道:“勒索丧家,敲诈良民,某也没有少干。听闻上官到任,这差役均领禁军饷,不再视为贱役。某心中欢喜。今日,某亦领了一个月饷钱,黄澄澄的现铜。早已安顿了家人。”

朱汉旌颔首道:“饷钱发得快,是好事。不过法医为冤死者代言,检验尸体,不避恶臭尸毒,这月俸该有三倍。若是做得好,还得加倍犒赏之。”

宋游闻言,喜得一张苦脸都放出红光,高声说道:“谢过上官!”

朱汉旌又问道:“宋先生当法医多少年?可会书写?经验丰富否?”

宋游自信笑道:“某自称屠户出身,其实家中四代乃是屠户兼仵作。否则家中生计难于为续。某今年三十有久,杭州城中杀人案不少,倒也是勘验经验丰富。做仵作要填写尸格,某倒也写得。”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来两张纸,恭恭敬敬递交给朱汉旌。

朱汉旌一看,这就是古代法医验尸填写的尸格。通常这样的伤兵死亡以后是不用验尸。这个宋游做事详细,也填写了两份尸格。这两份档案有死者姓名、年龄、死因、伤情等原因,是这世界上原始的验尸记录。看笔迹,这个宋游书写熟练、认真、工整。

朱汉旌赞道:“好,凡事认真才能办得好差事。某欲成一番事业,所需人才颇多,先生可愿意助力于某?”

宋游此时面向朱汉旌,他即刻向后退了一步,深深一揖,大声说道:“得遇良主,缘何不愿效死?”

朱汉旌将亡者后事托与宋游,带着医官葛方转向前衙。

“葛先生,不日朝廷将令某等出征。药材、医士、器械,请葛先生多多准备。”朱汉旌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吐出一口浊气:“老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能少死一个算一个吧!”

葛方拱手称喏。此时就有一个小厮来找,说李助教有请官人。

朱汉旌怔了怔,“李助教是谁?”

葛方看他发怔,补充说道:“李冉,李助教。”朱汉旌这才想起“李助教”不就是李冉么?宋时民间尊称算命风水先生为“助教”。他李冉遣人来找,有什么事?

莫非就是那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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