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记得鲁迅说过，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想活着。

他看着眼前捂着下臀呻吟着站起来的女子，想起了孟婆司工作人员的行事作风，至今难以忘怀奈何桥边印象深刻的一幕，不禁感慨万千。

她竟然是钱洛。

钱洛起身后去扶起了婢女，两人一起收拾散落的物件。

因为练依依始终没有发出声音，赵小明想先看看练依依什么情况，但看到练红玉在她旁边，就先帮钱洛她们。

练红玉关切道：“疼吗？”

她边说边帮她揉了揉受累的地方。

练依依红着脸，应道：“我没事，不疼呢。”

这边，钱洛看着帮忙的赵小明，开口询问道：“请问，公子是？”

“我是赵明。”赵小明接着道，“你是钱洛吗？”

钱洛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只是还是让赵小明发现了。

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婢女。旁边的婢女见状帮忙答道：“公子认错人，我家姑娘姓金。”

她刚才是在害怕？不过世间人那么多，长得相似的人也有可能。赵小明心下想。

于是，他最后试探说道：“老人，我是赵小明。”

练红玉道：“夫君可是遇到儿时的青梅竹马？”她记得赵明未成名之前，确实是用赵小明这个名字。

赵小明不好意思地回道：“或许是认错人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非必要，赵小明也不想欺骗旁人。谎言也总会有戳破的一天。未来相处的时间还长，与其让练红玉发现，不然自己主动坦白，得找个时间告诉她真相。

况且，这一路过来，赵小明觉得她本性不坏，按理来说，应该不会伤害自己。最坏的情况就是分道扬镳，大家各走各的。

即便没有了大腿，赵小明也觉得凭自己的实力，找个地方安心过日子也问题不大。

于是，他决定等返回赵府，就将情况告知练红玉。

赵小明诚恳道：“刚才小女多有得罪，还望金姑娘不要见外。”

练红玉以为他死性不改，一旁道：“金姑娘可留下住址，改日我们登门拜访，亲自谢罪。”

这是帮赵小明要联系方式的意思。

赵小明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窘迫起来。

路人偶尔会经过此处，见到这里有几个人下身衣衫破损脏乱，往往都会心一笑，却也并不停留。显然此处坑过的人不少。

钱洛犹豫了下，道：“或许，我与赵公子确实相识。”

练红玉见来往路人不绝，于是建议道：“此处并非叙旧之地。大家的衣衫也需要尽快更换。不如先约定个地点，回城更衣后，再出来细谈吧。”

赵小明等人都表示同意。众人约定在两个时辰后在云来酒楼见面。

接着，几人下山，搭乘自家马车回城。

……

回府，进到练红玉居所，傲雪别院。

在去客厅的过道上，练依依突然对赵小明说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属于不稳定因素，你不应该靠得太近。”

一旁的练红玉一脸莫名其妙。

赵小明心想，这也是告诉练红玉真相的契机。

他鼓起勇气，转向练红玉，有些歉意地说道：“其实，我不是你的夫君赵明。对不起。”他说完好似松了一口气，顿觉浑身舒爽。

练红玉似乎并不惊讶，她顺着赵小明的话问道：“那你是谁？”

赵小明斟酌着说辞，道：“我叫赵小明，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前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赵明的身体里了。”

练红玉追问：“可你记得赵明送我的字，我与你谈及过往，你也所言不差。这不是不熟悉的人能做到的。”

“赵明的记忆还存在脑子里，我随时可以查看。”赵小明指着脑子，又低头道，“让你叫了那么久的夫君，占了你那么久的便宜，对不起！”

练红玉追问：“那赵明人呢？”

赵小明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根据我知道他的记忆，他最后应该是死了。”

练红玉有些哀伤，道：“果然，根据今早得到的线报，这几年赵明身体确实越来越差。”

赵小明道：“请节哀。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和依依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练依依插嘴道：“我不是，我属于这个世界呢。”

“呃……”赵小明一时语塞，“那你怎么知道我那个世界的名词。”

练依依解释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呢。”

练红玉看着这两个人，眼神有些复杂，她发现自己的夫君和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已经不在了。想起没有女儿的将来，一时间她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练依依发现练红玉有点奇怪，似乎猜测到了她的心思。她走过去抱着练红玉道：“我是您的女儿。请不用怀疑呢。”

“当真？”练红玉望着她，练依依现在的那双明眸如同她刚出世的样子。练红玉有些惊喜，她开始相信练依依所说，却又不敢肯定。

“真的。”练依依进一步解释道，“按照规定，我是不可以侵占别人身体的。我是真真切切由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呢。”

练红玉闻言，抱起练依依，将自己的脸与她相贴，感受她的温暖。

练依依又道：“这个规定，同样适用于他。因此，他也是你的夫君呢。”

“啊？”练红玉疑惑。

“槽卧？”赵小明惊呼。

练依依解释道：“你没看过你的脸吧？如果你照过镜子你应该知道，这就是你。赵明也是你。我当初按照坐标降临。但找不到你，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我来得早了，是我来得晚了呢。”

练依依继续道：“可能是传送时出现了偏差，你比我早了21年来到这个世界。但作为赵小明的你，因为身体不兼容的缘故，一直封存着以前的记忆。直到前天，身体才变得兼容你以前的记忆。这才让现在的你苏醒呢。”

赵小明听着，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情况，身体变弱了才兼容，难道因为我比较弱的缘故？想起孟婆司那群人，他越来越觉得是相关人员的传送方法有问题。

他是绝计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弱鸡的，连这个世界刚出生的幼儿身体都不匹配。

况且，赵小明也不认为赵明就是自己，他始终认为赵明就是另一个人。

于是他明确道:“我不是赵明，我感觉那些记忆不属于自己。那是属于赵明的记忆。我是赵小明，是地球的赵小明。”

练依依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只是不承认罢了。赵小明是你，赵明也是你呢。”

练红玉一旁道：“夫君，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其实，我也……”

赵小明打断道：“抱歉，练红玉，我真的不是你的夫君。依依，你不明白，那是不一样的。”

练依依开始思考赵小明的话，客观上赵明确实是赵小明，但主观上赵小明又说他不是赵明。逻辑上赵明没有拥有所有权限，赵明不是赵小明；但赵小明拥有全部权限，那必定是赵明，但赵小明又说他不是赵明……

“娘，依依有些晕呢。”

练红玉赶忙试探着她额头的体温，关切道：“怎么突然头晕了呢？”

“刚才他说我不明白，我就在想他为什么说我不明白。”练依依头靠着练红玉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样子。

“……”赵小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练红玉道：“那就不要想了。”

赵小明试着解释道：“人的存在是根植在记忆上的。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记忆。那么就等于这个人已经死亡了。赵明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从来没有根植于我的记忆之上。”

赵小明继续道：“虽然理论上我们是同一个人。但他所做的一切，实际上没有受到我之前记忆的影响。我的记忆也没有参与过他的生活。因此，我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人。他是他，我是我。”

练依依听完，开始从记忆的角度进行判定，这样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她得出结论，赵小明确实不是赵明。

赵小明看着练依依这张与殷灵素酷似的脸，想起自己那未能正常出世的孩子，心想如果也能这样教给自己孩子这样的知识，那该多好。

PS：第一句玩笑话改自臧克家纪念鲁迅《有的人》，切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