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的两人始终沉默着，无人开口打破这泥沼般的沉静，可难得的，焱原先开了口：

“炏，近来可好？”但焱原说完就立马后悔了，别人女儿被俘，甚至可能早已遭遇某些不测，自己不是没事找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焱原，我跟你还没这么亲密，不要称呼我以前的名字了，你什么时候会说客套话呢？有什么话直说吧。”眼前的男子一脸冷漠，冰冷的目光并没有因焱原的称呼而有任何改变。

焱原叹了口气，是啊，我们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会在火烈国的街道上，能闹得贵族们上蹿下跳，却又无可奈何的少年了，想到这里，焱原突然心中充满怒火，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坚毅，开口道：

“我找你只是来商量一件事情，询问一下你的意见而已。”

“哦？那么国主殿下，您有什么事情，以至于来询问一个‘贱民’呢？”

焱原装作没有听见男子讽刺的称呼，接着说下去：“这次的‘战争’其实根本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战争，这一点，身为在战场上的你一定早已了解了吧。”

男子沉默。

焱原开始环绕着男子走动，说道：“不光是在战场上的你，还是在那坐席上的那十一个人，其实早就知道这场战争只是一场相互的‘试探’，一个‘过家家’的游戏而已。”

男子依旧沉默，但不觉间双手握拳，像是忍耐着什么。

焱原的脚步在空荡的会议厅中发出“咚咚”的声音。

焱原看了看男子握紧双拳的手，接着说道：“因为我们早就想跟天源国结盟了，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哪怕会以国中民心动摇，会让那些本来就轻蔑我的家伙有可乘之机想要打压我的人一个机会，会让那些‘贱民’去送死……”焱原抬头，盯着男子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也是我一定会做的事。”

大厅中焱原早已停下了脚步，会议厅中只有男人浓重的呼吸声在回荡，而焱原，却在男人的眼中，看见了男人那一成不变的，冷漠的目光，盯着他。

“所以呢？”男人说道，男子的目光俯视着焱原，“国主殿下，既然您觉得这样做是必须做的事情，又为何要看着我，咨询我的意见？”

焱原有些失望，但还是说了下去：“因为这件事和你我的组织脱不了干系。”焱原踱步，男子冷眼观看，“那些家伙….想找那把剑的想法几近疯魔了，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那些家伙得到的第一个，关于其中一柄剑的准确消息，就连目前得到的关于那个羽人的消息，很大程度上有他们的功劳。”

“但是。”焱原话语转折，他背对着男人，说道：“他们对我说，这则消息很大程度上，都是从你们那个组织得到的，包括那个羽人的动向，以及那把剑目前的掌管在谁的手里……这样的话，我想找你的原因已经很明确了吧，炏。”

焱原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男人的回答，但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背后的男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那冷漠的脸因焱原那怀疑的语气而生动了起来，男人猛地转身，拔出悬挂于腰间的长剑——“照胆”，剑举向上，力劈下去！

剑，于焱原头上一寸间停了下来，迅猛的剑气吹动了焱原那刚猛的头发，但焱原仍未有所觉一般。

焱原自顾自的说下去：“他们那些家伙，为了找那把剑，很多隐藏的力量都冒出来了呢，你能想象的到吗，一个本分又兢兢业业，我那跟班一样的助手，三年前我从贫民窟中把当时十四岁的他捡了回来，让他负责我的文书，跟我一起讨论各国如今势力的分布，常常我两聊得投入时，漫天星辰被晨曦所照耀，却不以为意，继续下去，甚至说到了目前我火烈国的一些隐藏的兵力，我对他给予了厚望，只因我看着他的眸子，清澈的，能看见里面闪耀的星辰。”

“可是，但是，他竟敢！”焱原猛地回过身，男子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中喷射出无尽的怒火，“他竟然敢是一名‘朝圣者’！！！”焱原的怒吼似怒涛翻涌席卷，男人握住剑的手不禁颤抖，可焱原沉浸在他的怒火之中并没有发现。

男人默默收起了剑，“照胆”如露水清润般被吸吮进剑鞘中，男人问向焱原：“这不可能， ‘朝圣者’每人几乎都有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为他们组织所效力的‘实绩’，每个人枯瘦的像个老头一样，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成为‘朝圣者’？”男人的话语中传出疑惑的味道。

“因为他们蛊惑了他。”焱原强行熄灭了他的怒火，取代而之的，是森冷的冰寒，焱原站在男人的面前，森冷的说道：“他们蛊惑了他，以美好的未来为诱，以光明的前途和挣脱困境为毒，让他陷入了里面，再也无法从那美好的诱惑中挣脱出来。”

男人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继续用刺耳的话对眼前的这位，正处于怒火当中的人所说出。

“炏。”不同以往的雄厚的声音，焱原的话语竟仿佛没有重量，轻轻的说道：“我知道后，找到他，他没有逃走，依旧在我们详谈的那把木桌那边，整理着一些繁琐的文书，窗户外面的夜色丝毫没有笼罩到他，他就在那里，整理完后，像平常那样，静静的看着我。”

男人沉默。

“我问他‘为什么你不逃走’，他说，‘焱原大人，平日间多谢你的关照我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我终于离开了，那片洋溢着腐烂，令人作呕的泥泞，我不会逃走的，既然是焱原大人您把我一把拽了出来，能麻烦您，再把我推回去吗？’”我知道的，他并不想逃走，他的话语是真的，他在那里盘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我，在向我求死。

“炏。”焱原声音竟苍老了起来，“我终究还是杀了他。”

“我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准备握住剑柄的手缓缓停了下来，我心软了，‘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他还拥有着未来’这样的念头促使我准备宽恕他，原谅他……”焱原紧盯着男人的眼睛，沉声道：“他见我竟消散了对他的杀心，起身，缓缓踱步到旁边的天台，说到‘焱原大人，我是一名朝圣者，我早已经深陷其中，我已经无法出来了。’

他看向外面的月亮，夜空中银光挥洒，星辰笼罩，可他的眼眸中，却没有映出那耀眼的星辰，于是我杀了他，因为‘他’已经不是他了。”

“我的重剑本想直接斩断他的头颅，却只在他的脖颈留下一道断线，鲜血从那里流淌下来，滴在地板，转眼汪红一片。

他无力的跪倒在地板上，望着外面的星辰，却对我说道：‘焱原大人，你来得太晚了啊…..’

血沫从他的喉咙里窜出，他看着星辰，闭上了眼睛。

‘终究，还是没能离开，那片泥泞…….’这是他最后的话语，带着落寞。”

“炏。”“嗯？”男子回道。

“我们要这样杀下去多久？”焱原问男子，语气中带着迷茫，男子沉吟了一会，沉声道：

“直至世上再无‘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