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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鳞鱼活水

朔朔长歌 沧司 4269 2020-06-10 07:57

  

公元199年三月,袁绍消灭公孙瓒,彻底占据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州,兵强势盛,实力大增。继而袁绍派长子袁谭守青州,次子袁熙守幽州,外甥高干守并州,将最喜爱的小儿子袁尚留在自己身边,一同据守冀州。

袁绍声势大噪,周边郡县都感到惶惶不安,在曹袁二势力间摇摆不定。

世多不得已,无非苟且偷生。

届时司州河内郡因势属分歧屡遭变故,先是河内太守张杨被部下杨丑杀死以应曹操,后部下眭固又将杨丑杀死,举兵投靠袁绍,驻军射犬。

曹操为稳军心,安定周边郡县,趁袁绍尚未稳定阵脚之时,率先发兵河内郡,欲以儆效尤。

曹操派史涣、曹仁急攻射犬,将眭固截杀于犬城。得知消息后,曹操亲自率兵赶往射犬,将一众余将残兵悉数降伏。

“这样倒是个好。”沈歆执了茶筅于案头打茶,随后将茶筅倒置茶席之上,捧起茶碗递去郭嘉身前,一边与他借此事闲说一二,“河内郡一战,不说其他郡县再不敢轻举妄动,恐怕袁绍也要坐不住了。”

郭嘉接过茶碗,细细品了一口,抬眼斜睐着沈歆于自己身边清洗茶具收卷茶席,似是考问道:“这又有何好?”

沈歆手头的动作顿了顿:“袁绍此时虽打了胜仗,扩大了地盘,扩编了军队,然而也耗费了不少力气,我就想着咱们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一闹,他或趁着如今的势头直接调转矛头来打我们,反而于我们有利。”

“不错。”郭嘉微微抬起唇角,眼中稍见欣慰,“但是有一点你想想,尽管袁绍目前士卒疲惫,然地广兵强,粮草充足,士气高昂,锋芒之势不可阻挡,实力远在我们之上,双方交战,我们很有可能依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所以现在最好不要打过来?”沈歆有些糊涂了。

郭嘉笑着摇了摇头:“你怎的立场如此不坚定?”

“既然对我们也没利,那不如先不要打来,我们也好有时间做准备啊……不对,我们是有时间做准备了,他们也有时间了。”沈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说蒙了,算到底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门外却传来爽朗的笑声,不徐不疾接在沈歆话后:“所谓此消彼长,于他们不利,不就是于我们有利了吗?”

屋内二人闻声朝门外望去,还未见人,便闻得幽雅兰香沁透纱帐而来,相视一笑。

沈歆起身迎出,冲门一礼笑道:“荀先生怎么忽得来了,也不见人通报一声。”

荀彧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往常素来的青衣白袍鲜见换作了檀色的直据深衣,外罩一件紫棠纱袍,左手把着一只精巧的木盒,右手背在身后,玉冠生辉,步履轻盈,轻软的纱袍低摆盈盈摇曳在身后,慵懒儒雅,当真数得上姿色无双。

沈歆怕唐突不敢多看一眼,荀彧经过她时,瞧见她低眉颔首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旁家卿子恨不能将我揉到眼睛里去,你这小丫头倒好,一眼不多瞧的,生怕看多了你家先生被我将比下去似的。”

沈歆脸一红,正要分说,就听得内屋郭嘉反口侃言:“都而立之人了,还这么不正不经的。”

荀彧听罢一笑,进屋脱鞋,毫不客气地走去坐在郭嘉旁边,将手中木盒放在桌案一角,拿过郭嘉手中的茶碗,吃了几口,啧啧嘴,又看了看沈歆:“奉孝这师父当得不行,心里面亮亮堂堂,何不直接说给丫头听,反而东扯西问,可是乐得看丫头笑话?”

“我家先生熟知我是个懒得用心的人,若一股脑地都说给我听,怕就这么囫囵吞枣了。”沈歆笑道,“眼下被我家先生都说晕了,正巧荀先生来,荀先生若不嫌我愚笨,还请指教一番,好叫我赶紧过了这关。”

荀彧笑呵呵地又拿起茶碗吃了一口,一点也不慌着说。

沈歆心里精明,求人指教嘛,哪能让人平白浪费口舌,总得表示表示,便即刻起身从柜子里取了茶具茶粉来,另拿了只描金的漆碗,又打了一碗茶。

得了自己这碗,荀彧才算心满意足,就着来时的话头,娓娓而谈:“方才我说此消彼长,你可知其意?”

“我们与袁绍实力差距大是必然,那么对袁绍越不利的情况对我们来说越是有利。”沈歆答道,但琢磨这问题不该这么简单,低头思索片刻,继续道,“那么我们无论做多少准备,实力也不会有所增长,如果此时袁绍放弃休养生息,转而攻打我们,士卒疲惫,彼消则我长?”

“不错。”荀彧点头,“孺子可教。”

“但是……”沈歆抿抿唇,又一个疑点翻上心来,“如果袁绍并没急着打我们,怎么办?”

郭嘉用指尖轻弹碗沿,摩着碗口青绿的茶沫,淡淡一笑:“不必担心。袁绍虽色厉胆薄,却急功近利得很,既然此次大败公孙瓒,定会趁热打铁,盘算着一并拿下我们。”

“我没见过袁绍,多是以往奔波时四处听来,说袁绍四世三公,少时广交天下豪杰,如今不提手下精兵数十万,光谋士就有百余人,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何尝会不知道啊。”沈歆觉得但凡有些个什么谋士提上一嘴,必定能够扼住问题要害,袁绍也不傻。

然而荀彧反摇了摇头:“仍是表象。”

“手下能臣良将多了,看似是好,实则各不相谋,袁绍少断,多半依凭自己喜好行事,让他打来,无非是任谁煽风点火罢了。”郭嘉说得慢条斯理,却又字字见血,说得沈歆一顿醍醐,如梦方醒。

郭嘉把吃净了的茶碗轻轻推到案央,望着若有所思的沈歆,笑了一笑:“好了,把这些收拾了,便先去歇着吧。”

沈歆实是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资格同郭嘉荀彧请教战事的,更别说讨论了,不过这二人素来不拘小节,甚是宽厚的很,才容她在这里胡说八道。郭嘉既开口打发她下去,她便利索地收拾干净桌案,退出了房间。

“奉孝,我还真是想不明白了,你怎会愿意毫不避讳地同一个小丫头说起这些?”按荀彧以往认识的郭嘉,是不屑于和其他无关之人议论军场之事的,偏偏在沈歆面前像变了个人,不由心生疑窦,看着沈歆退下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郭嘉讨个明白。

“那文若兄又如何愿意同她说那么多?”郭嘉没回答,避重就轻反问荀彧道。

荀彧料定他不会这么痛快,哈哈一笑:“这小丫头不同往常女子一般,倒是个有趣的人,我是喜欢的。”他说罢这话,又觉得还不够味儿似的,停了一停,又开口补充道:“奉孝可也是喜欢的?”

也不知荀彧有心还是无意,此话一出,郭嘉顿时变了几分脸色,眉眼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迷惘,片刻后索性假装没听到,继续低下头翻弄手中竹简。

荀彧倒更加透彻了一般,朝郭嘉更凑了凑,笑得很是故意:“不答那便是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不如把她送给喜欢的人,我身边正巧缺个贴身的婢子。”

“不行。”郭嘉干干脆脆道出二字。

荀彧眼中笑意更浓,意犹未尽地睐着郭嘉一青一红变着脸。

郭嘉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荀彧原是在耍他玩笑,旋即没好气地把手中书卷摆扔到桌案,瞪眼怪他道:“你今日找我就为了往我身上寻乐吗?你且赶紧走,我家没粟子留你吃饭。”

“哈哈哈别呀!”荀彧赶忙改了态度,“今天你若不肯留我,我真要饿着肚子露宿街头了!”

“怎么,你又惹嫂夫人生气了?”郭嘉瞥去一眼道。

荀彧讪讪地耸了耸肩,摊开掌一脸无辜地看向郭嘉,眸有秋水,甚是楚楚可怜。

郭嘉最见不得他这模样,尽管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仗着自己有一副无双漂亮的脸,动辄撒娇求收留,倒比女子还令人不忍,奈何不了,只好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还去你那西厢住着吧。”

“我便说奉孝于我早已情比金坚,怎会舍得将我拒之门外呢!”荀彧得逞笑道。

“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拿出来用。”郭嘉被荀彧说得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那你看,我素来也不是白吃白住的。”荀彧拍了拍来时放在桌上的那一方小木盒子,“前些日子你不是得了主公的玉髓琉璃佩吗,我这不久前才得了盘蛟岚沽风穗,缀了上好的珍珠和沉香,刚好跟你那玉佩门当户对,便拿来给你了。”

郭嘉打开盒盖,果然是盘好穗子。

荀彧常喜欢收集些精致玩意儿,尤爱香物,这盘穗子工艺如此上乘,还附了沉香,今日拿来送他,断不会是只求在他宅中住上一晚这么简单。

“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郭嘉扣上盒盖,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荀彧苦叹一声,“过几日皇后华诞,陛下为讨皇后欢心,欲设寿宴,又觉宫中排场一贯单调得很,遂特意从宫外招揽一批舞姬,想折腾点不一样的节目来。谁想几支舞跳罢,陛下还是不满意,几个大臣趁机想向主公使绊子,料说主公家中歌舞伎向来了得,若把这批舞姬交由主公调教,定能叫人眼前一亮,陛下一高兴,直接派了下来。然而主公近日正为袁绍之事心烦,忙着平定周边郡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摆不平,可倒好,反手甩给了我。”

曹操朝中独大,大臣们多有不满,平日里不敢明着得罪,暗地里各种找麻烦,训练舞姬一事听来是小,但毕竟关乎曹操颜面。

“那文若打算怎么做?”郭嘉问道。

“你嫂夫人原想负责教舞,我说她舞技不足以上这等排面,她这才生气将我赶出了门。”荀彧自笑不已,忽而盯着郭嘉看了一会儿,“我便想向你借一个人。”

“可是苏晚?”郭嘉一笑,他身边会跳舞的根本没几个人,过年那次街头比赛,苏晚的舞技早已传遍了整条青碌街,荀彧还会借谁。

荀彧看郭嘉如此反应,便知道这事他定是答应了,高兴得连连作揖:“那就先谢奉孝了!只借七日,七日后我保证将苏卿子安然无恙送还,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这也是难得的历练机会,苏晚才情过人,空留她在我这洗衣烧菜我也于心不忍。”郭嘉摁下荀彧双手,揽了木盒打开盖子又细细看了看这穗子,笑道,“何况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也要看苏晚的意愿,先说好,无论她同意与否,这穗子你可都拿不回去了。”

“好好,没问题!”荀彧痛快应下,他默默地看着郭嘉从腰间取下玉佩,把穗子小心翼翼系上去,双目光彩灼灼,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郭嘉了,意气风发,爽快自在,数月前他的眼睛还像一潭死水,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甚关系。

沈歆吗?荀彧心下喃喃,到底是如何一尾鳞鱼,竟能活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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