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若看了看墙角的摄像头，神色寂寥的答道：“王教授，有什么事吗？”

“你先站起来，像狗一样躺在这里，有意思吗？”神秘老者命令道。

“起来干嘛，都快活成狗了，还是狗躺着吧！”

“没出息的东西！”神秘老者激将道：“人会活成狗，但人永远不是狗。你是想这样消沉下去，还是想向畜生进化？再说，以狗自称，你配吗？”

“我以狗自称都不配，难道我连一只狗都不如？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孙文若霍的站了起来。

植根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这是孙文若对王东岳教授的基本评价，没想到揭下画皮也是一样的丑陋，也难怪孙文若如此气愤。

孙文若两眼通红，反击道：“像你这种自诩的文化人，这种不文明的话出自你口，我以你为耻！”

“哦，你也配谈文明？文化？”神秘老者语带讥笑。

孙文若终于被激怒了，一字一句说道：“文明因文而明，明什么？明的是心！文化用文去化，化什么？化的是性！

你倒好，还是教授呢，你明的什么心，你化的什么性？我不配称狗，你配称叫兽好了吧！”

都说冲动是魔鬼，冷静是天使，孙文若已经出离愤怒，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卷铺盖走人罢了。

老者也不发火，略带嘲讽说道：“空谈文化文明，又有什么用！你能挡住地沟油的泛滥吗？它能给你提供持续不断的泡面吗？”

一丝苦楚从孙文若心底划过，但他还是坚持说道：“它可以不是显学，但绝对不会是无用之学。因为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无用之用，无所不用。

“年轻人，现实一点吧！清谈谁都会，明心化性，谈何容易！”老者继续劝道。

“文以载道，所谓道者，导也，导者，向也。只要我们躬身入局，把自己变成解决问题的关键变量，去影响、去改变、去推动，即使无果，也将无悔于心。”

孙文若一口气说完，可能动了感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急忙用手扶住了桌椅。

“好！你自己说的，把自己变成解决问题的关键变量，去影响、去改变、去推动。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神秘老者击掌道笑道。

孙文若一愣，敢情骂了半天，居然他还有心情笑，是不是有病呀！

“你小说的底稿，在云端已经替你找回来了！”老者淡淡说道。

孙文若像被彩蛋击中，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怔怔的竖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道：“找回来了？我没存云端呀？”

“你的《汉末狗货》如能尽快完成，我可以破例收你为徒！”神秘老者放出了大招。

孙文若高兴的语无伦次，高兴的跳了起来：“收我为徒？你是当真的，还是在激我？”

………………

神秘老者笑道：“也不全是在激你，以狗自称的人是不在少数，孔子被称丧家之狗，不怒反喜，嗨到不行，但人家最后成了孔圣人；杜甫作诗自比丧家狗，但人家最后成了诗圣；

与这些人相比，以狗自称，你还真不配！

还有青藤门下的走狗郑板桥、我欲九泉为走狗的齐白石，平倭英雄优功狗戚继光，北大功狗校长蒋梦麟。

他们自称为狗，都没有供人役使、助人作恶的惯常贬义，更多的是甘拜下风、追随其后的虚怀若谷与虔诚景仰之意。

与这些人相比，以狗自称，你配吗？”

孙文若连连摇头，自愧不如。他总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四种动物最可恨：带毒的蝙蝠、吸血的蚊子、吃人的大鹅、资本的舔狗！没想到一只狗，王东岳教授能讲出这么多道道，看来还是自己的历史知识太欠缺了呀。

老者继续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在世，又有谁不是狗呀！悟空是狗，虽然紧箍咒紧箍了他的个性，但由此开始了一路向西的使命。狗货荀彧，在红尘道场中逆天改命，硬生生把狗货活成了大写的人！

“荀彧荀文若一生谜团多多，后世对他曲解多多，你不是想给大伙儿讲述一个不一样的汉末、不一样的狗货吗？”

“年轻人，你该上路去啦！”

孙文若久久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

小楼三层一间密室内，一个脑门硕大突出、须发油黑的老者，正隔着屏幕注视着一楼会议室的孙文若，如果他再手扶盘龙拐杖的话，妥妥的一个南极仙翁。

他扭头对身后黑衣女子说道：“孙文若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也是你们相认的时候了！”

黑衣女子不解问道：“相认？师傅，你真的要收他为徒？”

她叫的居然是师傅，而不是老师。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神秘老者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黑衣女子有点急了。

“他慧根极深、悟性极高，我不会看错他。”

老者看了一眼黑衣女子道：“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没想道他居然就在我们身边！多亏你招他进来，否则不知道我们要找到何时。”

黑衣女子眼中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师傅，我已毁他半生，咱们能不能选择其他人？”黑衣女子试着商量道。

“不是半生，是一生！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他现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下。”

“随时到下？怎么会这样！”黑衣女子脸色突变。

“找回底稿，收他为徒，都是给他打的强心针，支持不了多久的。”

“你说让他上路……是什么意思？”

“在他倒下之前，《汉末狗货》的终极秘密，我们必须掌握。我们必须提前开启实验，今晚就请他入梦吧！”

老者说的入梦，是利用神经手术机器人，向孙文若后脑内植入一块芯片，这块具有无线数据传输模块的芯片，把采集的神经元细胞信号，通过电位差，把各种信号和指令进行复杂转化后，最终下载大脑数据在电子仪器屏上读取出来，达到盗梦的目的，比马斯克的脑机接口不知先进了多少倍。

“今晚？这么快！虽说咱们的入梦神机研制已成功，人机互联设备完成调试，但利用电波影响脑波的实验数据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他的记忆，梦境记录器也显示，极易出现混乱情况……”黑衣女子有点惊诧。

“没时间了，今晚是天枢计划启动的最佳时间！希望他的意识穿越虫洞，回到过去，能够帮我们解开大道之门隐藏的秘密。”

“入梦容易出梦难，他要是走不出梦境怎么办？”黑衣女子不禁泫然，暗啜不止。

“生死有命，看他的造化吧！”神秘老者长叹一声道。

虫洞？大道之门？走出梦境？这都是个什么鬼东西呀！难道他们是都市修仙者？

………………

夜已深，灯依旧，人未眠。

孙文若从藏书斋挑了几本书放到桌子一角，随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拿钢笔把玩良久，自嘲道：“收我为徒？一个肄业生，怎么可能？”

肄业！

回忆就像叼着骨头的野狗，无论现实如何鞭挞，始终也舍不得放下那根有感情的骨头；

回忆又像和人吵架被揭了短，揭开旧伤疤被撒了盐，躲在角落里舔血疗伤也决不卖惨。

孙文若苦笑一声，干脆不再胡思乱想，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写作不为把钱赚，不如外卖送盒饭，虽然可恶的盗版盗走了他很多泡面！

案头摆放着资料，掩住了孙文若大半个的身影。侧面看去，孙文若时而紧蹙眉头、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停驻良久，时而奋健疾书，开始了一天之中一个人的狂欢。

子夜时分，否泰行藏，天地交合，北极上空天枢星熠熠闪辉，整个校园一片静寂。

孙文若房间的磁场突然发生了改变，孙文若体内肌电流与脑电波开始紊乱，随着时空改变逐渐扭曲。

孙文若的意识好像进了时空隧道，只觉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名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如墨般的黑发直泻腰际，黛眉横翠，眼眸冷冽的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身上自有一股空灵冷傲的气质。

只见她走到书桌边，默默注视了孙文若一会，低身把被风吹到地上的纸捡了起来，用一本书压了个角儿，抬头看见电脑屏幕上打着几行小诗：

伏羲一画开天，

仓颉百字作书。

周公南来采邑，

青牛西去留术。

春秋诸子太平策，

缘起子朝奔楚。

山河远未清静，

庙堂道长且阻。

唯愿明心化性，

舍弃余生病骨。

帅性演绎青领书，

奇士留香江湖。

黑衣女子看罢，默默叹了口气，短短几行小诗，就写的破绽百出，不知所云。青牛西去，老子留下的是《道德经》，怎能为了押韵说成是“术”？率性居然能写成帅性，实在不可原谅。

再往下翻，是小说的故事总纲和分卷大纲，黑衣女子越看越惊讶，小诗意思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数？黑衣女子小声念道：

奇士必有奇志，

奇志必出奇事，

奇事成就奇节，

奇节留香千古！

他，叫荀文若，后世偏称他狗货，但他从没有苟活。

三尺微命，入梦背后有何筹谋？

一身病骨，为何游走庙堂江湖？

十字路头，情怨恩仇初心怎顾？

百变红颜，芳心终能安归何处？

千年奇书，能否探到真本源出？

万古留香，难道奇志得到展舒？

窗户外一阵凉风吹过，孙文若梦中紧了紧身子，把头扭向一侧，又酣然睡去。

黑衣女子近身把一针试剂注入了孙文若身体，却发现孙文若的口水渍把身下的资料都打湿了。

定睛看去，纸上颍川、颍水、颍阴几个字迹正在模糊变大。

黑衣女子幽幽一叹，心道:奇士留什么香呀，流口水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