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见阿猫不但不走，反而脸上笑嘻嘻，眼睛亮晶晶，大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更生气了。
老头见这顽皮孩子身体单薄像只风筝，便在他肩头使劲一推，阿猫一个没站稳，差点跌一跤。
李材韩堪堪站定，见对方是个老年人，不好还手，可是心里不忿，双手叉腰，大声说：
“你当大爷没钱吗？！”
旁边大人们一阵哄笑，也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态，大家对阿猫的脸都有印象，这不是这混小子第一次当街耍无赖了。
“你表演得好，大爷我自有赏钱，”阿猫胡吹大气，“要是演砸了，大爷我可不掏腰包！”他身无分文，一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比他腰包硬多了。
老头瞪了他两眼，恨声说：“好！”
小童讨钱时，老头已经把下个节目的道具布置好：
方砖路面上摆好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大肚小口水缸，目测每只缸里约能装一桶水。老头向四下里观众们抱个拳，朗声说：
“列位看官，谁愿意在我童儿脸上写下您的姓氏，老朽就能让您多子多福！”
刚才那个端盆讨钱的小童手捧着一支蘸了墨的毛笔，笑盈盈地望向观众们，绕着场子转圈圈。
四周观众重又聚集起来，把场地围得严严实实。
可没有人愿意动手写字，一则是大多数人只会写自己名字，而且每三年逢岛主竞选投票时才写一次，平时不练，字丑得怕见生人。
二则是大家都不愿给赏钱，不想参与进去，一旦参与，戏法变成功了，不掏钱抹不开面子。
上个戏法出了十元大钞的折扇男昂首侧目，一脸睥睨众生的气概，高声说：
“我来写！”
提笔在小童脸颊上写了个“丁”字。
小童跑回场中去，还没跑到白胡子老头面前，老头的红色斗篷便如一道旋风，把小童裹挟住。
老头喝一声“走”，敞开斗篷，小童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掌声。
观众们并不买账，这斗篷这么大，童子那么小，他很容易就能跳进缸中。
果然，老头对右边那只缸里说话：
“原来你在这里！”
说完，对观众们做了个鬼脸。稀稀拉拉几声笑。
老头伸手进缸，在里面作势乱抓，缸子剧烈摇晃，好像有只小动物在内，豕突狼奔也似。
突然，水缸不晃了。
老头枯藤一般的手，拎着一个小童后衣领，像抓兔子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小童人在半空中，面朝观众，脸上的“丁”字清晰可见，墨迹未干，朝大家做了个和老头刚才一模一样的鬼脸。
这下有好多人笑了起来，见小童滑稽可爱，阿猫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老头把那小童往左边缸里一丢，小童瞬间消失，紧接着从缸口露出个圆圆的脑袋，对着观众们咧嘴发笑，笑了一阵，把头缩回缸里去。
“咦？还有？”
老头朝右边缸里一瞧，浮夸地一叫，手再向缸里探去。
缸晃，缸停，老头收回手时，竟再从缸里拎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童来，额头上也有个“丁”字！
老头把第二个小童再往左边缸里一丢，小童瞬间消失，紧接着从缸口露出两个圆圆的脑袋，对着观众们咧嘴发笑。
阿猫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看去，两个小童长得如同双胞胎一般，基本没有分别，连脸颊上的“丁”字都和先前那个一模一样，像是刻了活字印上去似的。
四周响起掌声。
白胡子老头并不停手，他接下来，从右边缸里接连拎出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小童，每个小童长得都是一模一样，脸上的“丁”字也是一模一样！
老头每拎一个小童出来，都高呼一声：
“多子多福！祝丁先生、祝大家伙，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观众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在这人口凋零的海洋之上，不管对于哪个民族，“多子多福，儿孙满堂”都是好彩头，对有“好生之德”的尧族人来说，更是如此。
白胡子老头毫不掩饰得意之情，一脸胜利的表情瞥着阿猫。
李材韩观察到，老头扔进左边缸里的小童越来越多，但由于缸口很小，每次最多只能露出两个孩子的脑袋。
阿猫嘴角一撇，换上那副笑嘻嘻的脸，大大咧咧地走向场地中央。
来到正中间，朝老头做了个鬼脸，趁他不备，一手抓住一只缸沿，将两只水缸用力一推！
水缸立时倾倒，在街面上“骨碌骨碌”乱滚起来。
刚才放在左边装小童那只缸子里面传来“哇哇”大叫。
老头连忙去抓地上的缸子，由于水缸形状的关系，两只缸子滚的方向不一样，他不能两只同时顾上。
老头选择去抓那只内有叫声的缸子，他刚抓紧缸沿，就被缸子滚动之势带得满场乱跑，不像是他抓水缸，倒像是水缸抓住了他。
周围观众们看得捧腹大笑，唯有那名丁姓青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手中那把折扇也收成一束，拿扇子的手捏紧了，指关节发白。
这时，阿猫站在场中央，两手朝地上一指，朗声说：
“大家伙都往这儿瞧！”
众人只顾看白胡子老头抓缸好笑，却没注意瞧刚才放水缸的地面，现在顺着阿猫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地上方砖少了两块，出现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大洞。
转头再看两只缸子，哇哇乱叫那只已经被老头扶正，两个小童的头直往上顶，想爬出缸来，老头不由分说，一手摁住一个小脑袋，使劲往下压。
另一只缸子滚到一名男观众身前，那人用足球停球的脚法，把缸子停了下来，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只水缸底子早已被人仔细揭去，留下一个尺许大小的圆洞。
“如果我没有猜错，”阿猫手朝下一指，“地上这两个洞是相通的。小孩可以在地洞里跑来跑去，从一个缸子跑到另一个缸子里去。”
老头满脸通红，一整部白胡子都在发抖。
这一下，那副胜利的表情换到阿猫的脸上了。他得理不饶人，嘲笑着说：
“还多子多福呢，敢情从头到尾就两个小孩变来变去，逗大家玩呢！” 阿猫学着刚才老头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人们哈哈大笑，有几个人喝起了倒彩。
“阿猫哥！那个‘丁’字呢，怎么两个小孩脸上都有？我刚才明明看到他只在一个小孩脸上写了字。”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响起。
阿猫循声望去，说话者居然是方鹿。
她刚进店试衣服，试了一件出来要请阿猫评价好不好看，发现阿猫不见了，自己对着镜子瞧来瞧去，没瞧出那衣服有什么好。
看向外面大街，不见李材韩影子，街对面一群人聚成堆好像在看什么表演，人头攒动，倒是热闹非凡。
赶紧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从人堆的空隙里往里挤，好不容易挤到内圈，却和阿猫之间隔了那名丁姓青年。
那人正在往小童脸上写字，是全场注目的焦点，方鹿就不方便穿过去和阿猫会合了。
心想先看戏法，看完再和阿猫汇合，没想看到最后，竟看到阿猫上场拆台。
阿猫笑着说：“这个很简单，另一个小孩一直没有露脸，因为他的脸上早就写好了这个‘丁’字。”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方鹿恍然大悟，眼睛一亮，指着丁姓青年大声说，“合伙骗人！”
“你俩什么意思？！”丁姓青年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对短眉毛皱了起来，像两条毛毛虫扭打在一处。
“没意思，”阿猫耸耸肩，夸张地打了个呵欠，“没意思没意思，真没意思。只不过，你们今天可拿不到本大爷的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