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通勤车抵达阿乡宫。
时间还早，金籽在林荫道上瞎逛。
不远处，一道近两米高的绿化墙蜿蜒而来，蜿蜒而去。
绿化墙里，就跟灵异电影似的突然蹦出个人来，古罗马宫廷仪仗制服，踢踢踏踏迈着正步冲这边过来。
金籽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那人——远远地分不清男女，直愣愣瞪着这边越走越近。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敬一个举手礼，才看清是一个胖胖的女孩，胖胖的手臂上戴了个胖胖的臂套，绣了两个胖胖的字：督察。
金籽还迷糊着，不知所措地学着对方架势，回敬一个傻傻的举手礼。
不等金籽把手臂放下，那女孩语气严厉地问：“你是哪个集团的？”
“那个……哪个集团？”
“装糊涂不是？”
“我不知道诶！”
“你不知道？”
女孩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便携式电子屏，胖胖的指头点几下，递过来。
屏幕上自已一会儿蹦蹦跳跳，一会儿展翅飞翔，一会儿捉鸟，一会儿摘花，全给录了下来。
“这，这，这……”金籽不知道犯了啥规矩，赖又赖不掉，说又说不清，急得涨红了脸。
“你已经触犯了三条禁令。”
“啊？”
“第一，员工只能走员工通道，严禁侵占客人通道；第二，严禁摘花；第三，严禁赶鸟。”
“三，三，三条啊？”
“每一条都足以被开除，你可以开除三回了。”
“可是我今天才来报到诶！其实我还没报到诶！”
“恭喜你，你还没报到，就已经被开除了。”
“可是我不知道诶！”
“现在你知道了，你是哪个集团的？”
“什么哪个集团嘛，我不知道诶……”
“地产，矿产，能源，医药，艳阳旗下，十几个集团，你要我一个一个背出来？哟，晓得了，总部？总部的人还不懂规矩？”
“什么总部嘛！我哪知道嘛……”
“你不知道？你啥也不知道？你就知道赶通勤车？”利索地取下对讲机，“六号督察呼叫！”
——“请讲。”
“三十一号路口违章员工拒绝配合，请求保安部支援。”
——“收到。”
女孩倒提对讲机，神气活现翻着白眼。
金籽看看对方，看看四周，又不敢走，又不敢喊，急得眼泪终于掉下来。
几分钟后，对面绿墙和林荫道交叉口人影一闪，胖女孩扭头一看，像刚才那样踢踢踏踏迈着正步过去，敬一个举手礼，“主管好！”
金籽擦擦眼泪小跑几步也到跟前，抬头一看，正是昨天来接她们的那个帅男孩，只是多了个“巡查”臂套，蹬着平衡车，难怪那么快。
保安主管看看屏幕，跟胖女孩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等会儿六号督察，你做得很对，但你可以做得更好，你应该立即将违章员工带离违章区域，带进绿化墙里边来处理。”
“是！”
等督察走后，保安主管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
“嗯……”委屈得又掉下一串眼泪。
“督察也没做错，她那个屏幕是监控截图，传到她那儿时，也传给行政部了，她不处理你，行政部就会处理她，是要罚款的，你写个情况说明交到保安部，我去帮你沟通一下，啊，对，我姓关，你可以叫我关主管。”
“哦，谢谢，谢谢关主管。”
“你这是去哪儿？”
“我去孔经理办公室。”
“孔经理办公室就在她住的地方，你知道吗？”
“刚才还记着，这一下给忘了。”
“顺这条道往前走，第五个岔路口有个‘香榭里’就是，对了，员工只能走这种绿化墙里边的夹道，靠右侧行走，其它路都是客人专用，员工走客人通道也是要罚款的。”
“知道了，谢谢关主管。”
道别保安主管，一个人垂头丧气往前走。
七月姐姐还说呢，越是大公司，越是罚款公司，打个喷嚏也罚款。
看看，看看，闹笑话了吧，没出息的家伙！
两边高高的绿化墙一眼望不到头尾，偶尔有服务员打扮的年轻女孩匆匆而过，也有踏着平衡车的小年轻突然从肩头滑过，吓人一跳，让金籽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第一天上班的兴奋劲一下子全没了。
远远看到“香榭里”指示牌指向一栋三层别墅，走到楼下，跟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小姐姐打听，对方说孔经理住三楼。
刚上三楼就碰上昨天开会时送协查通报来的那个傻傻的美女秘书，歪着脖子耸着肩膀，两手不空地忙乎着，看见金籽站在门口，问：“是金籽吗？进来吧，说你的我听着呢。”
嗯？
原来脖子那儿夹着手机，后头那句是冲手机说的。
金籽问：“姐姐要我帮忙吗？”
那女孩说一时半会也帮不上，你自己倒水喝。
看她两手不空歪着脖子打着电话，进进出出好像一点也不傻的样子，让金籽迷糊起来：姐姐倒底傻呢，不傻呢？
里头有人问；“金籽来了吗？”
“来啦！”一面带金籽进去。
里间一个很大的卧室，卧室外面是浴室，另一侧通向阳台，孔邱香正在阳台上做瑜伽，她停在一个别扭的节拍上，说，你先坐会儿。
“好。”
“电视墙那儿有杂志，你可以随便翻翻。”
“好。”
走过去，随意取一本，刚把封面翻转过来，英文“花花公子”下面男男女女的半裸图片，让金籽腾一下涨红了脸，手也像摸到蛇一样本能地一甩，杂志掉到地上，心脏突突猛跳两下；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再把杂志捡起来插回原处，下意识地往腿上擦擦手，局促地坐回椅子上。
偷偷瞅一眼阳台，还好，孔经理沉浸在自己的瑜伽中。
其实这一切早被人家看在眼里。
秘书一阵风似地进进出出，给浴缸放水，滴精油，撒花，时不时抽出裙腰口袋里的手机，往脖子一夹安排谁谁谁干啥；又一阵风似地走上阳台，职业性地稍稍鞠躬，轻声报告：“经理，准备好了。”
孔邱香迈着猫步走进浴室，像皇后在贴身宫女面前一点也不避讳，让秘书脱下瑜伽服，戴上护发套，扶进浴缸。
这是金籽头一回遇上一个陌生女人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胴体展示给另一个陌生女人，更加局促起来，走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知所措地一会儿盯住脚尖，一会儿望着远处，胸口又咚咚咚有几只兔子要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