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都是西藏与内地之间重要的门户，曾经长期担任过昌都总管阿沛·阿旺晋美自然能最详细的了解到内地发生的变化，因此他第一个觉察出了戴季良的用心。是的，在噶厦还存在的时候，西藏的财政已经很吃紧了，如今再放弃了向贵族和寺院征收岁贡，新成立的一省四区的库房里还不得空荡荡的可以跑老鼠了吗？到时候唯二能做的，一是向中央伸手要钱，二是出卖各省区政府控制的公地了。

向中央伸手要钱，雒阳方面能给多少先不说，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人手短，今后势必要听着雒阳的指挥棒起舞了；而出售公地又牵扯甚多，甚至可以说是饮鸩止渴；再加上禁止私人和公家放贷，以后的日子可是要不好过了。

想到这，阿沛·阿旺晋美忽然一激灵，万一中央要求各省区解放公地农奴怎么办？各级政府手中的钱少了还无所谓，各家寺院和各家贵族是不是要跟着效仿呢？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中央不要求寺院和贵族们效仿政府行为，可对比公地农奴待遇，寺院和贵族名下的农奴会不会怨声载道进而起来反抗呢？就算娃子们不敢反抗头人和寺院，那会不会逃亡呢？再有，一但中央关于解放公地农奴的命令下达，那些明白过来的各级藏地官员要是反抗的话，又会不会引来中央的整肃和镇压呢？

正当阿沛·阿旺晋美寒毛都竖起来的时候，就听戴季良提议道：“藏地四区成立之后，特别是四区相应的耕地、牧地的土地税取消后，向大菩萨和月巴墨佛奉呈的供养会有所减少，卫藏特别行政区应该适当的增加大菩萨和月巴墨佛的供养地，保证大菩萨和班禅佛爷的生活能继续维持旧有的水平；此外，达赖噶厦和班禅拉章应该进行一定的改组，使之成为大菩萨和班禅的总管秘书处，并制定新的供养章程，限制赠予后世达赖和班禅亲眷的赏赐，如此一减一增或可以保盈持泰，确保历代达赖和班禅都有足够的财力精修佛法。”

热振活佛忙不迭的点头道：“大总统圣明，小僧等正有此意。”

戴季良冲着这帮糊涂虫冷冷一笑，说实在的，他是安排取消了农税，但达赖未必会减少向各处寺庙和各家贵族征收年贡，所以，西藏内部届时会不会出现乱子，他是很期待的。

当然，戴季良现在是不会预言未来西藏高层动荡的，所以，他在举杯示意众人满饮之后，继续道：“大菩萨，你和班禅是世代互为师弟，所以，前一世有什么矛盾，无论是谁对谁错，如今似乎应该一笔勾销了吧。”

第13世达赖和第9世班禅之间的的确确是存在过矛盾的，以至于第9世班禅不得不逃离西藏，进而首先接触到了当时的西北政权并成为西北政权控制科布多、干扰外蒙的利器。不过如今第13世达赖和第9世班禅都先后圆寂了，第14世达赖·丹增嘉措甚至都没有见过第10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因此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而导致达赖与班禅不睦的一个关键因素达赖对日喀则和后藏地区的控制，也随之藏地四区的设立、达赖失去政权而烟消云散了。所以，就这个角度来说，回复达赖与班禅之间互为师弟的关系，是有利于藏传佛教发展及维护达赖与班禅黄教领袖地位的。

那让班禅回藏、与达赖互为师弟的坏处有没有呢？有！这等于再次确认了班禅是达赖之后，黄教第二人的身份，等同于限制了达赖的影响力。但问题的关键是，就算达赖这边咬死了不愿意担任班禅的老师也无法否认班禅的地位及限制班禅的声势，反而动摇了达赖在黄教信众及部分喇嘛，特别是康区、蒙区及中原地区黄教寺庙的威信。

既然利大于弊，所以，在前往雒阳的路上，达赖·丹增嘉措和身边的人就已经有了结论。

故而当戴季良说起此事之后，丹增嘉措便热切的回应道：“大总统喻令，小僧自当遵循。”

“如此甚好。”戴季良满意的站起来亲自给受宠若惊的达赖布了菜。“如此我就放心了，想来两位佛爷精诚合作，藏区的未来将蒸蒸日上。”

是自己的错觉吗？看着貌似和蔼可亲的戴季良，阿沛·阿旺晋美不得不把自己的刚才的揣测藏了起来。没错，今天不说，日后也不说，即便将来中央真的下达了分配公地、解放公地农奴的命令，阿沛·阿旺晋美也不会说自己早有先见之明了。不但不说，阿沛·阿旺晋美还暗自决定，无论今后雒阳发布多少道让藏区权贵瞠目结舌的政令，他都会切实的执行下去，因为时代已经变了，他个人和整个西藏都没有对抗中央的实力。

按下恍恍惚惚的阿沛·阿旺晋美不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戴季良忽然提起了一个令拉萨众人吃惊的提议：“中国广播电影公司准备在藏区拍一部电影，主要是讲江孜保卫战保卫战的故事，希望藏区四省区能提供便利。”

电影是什么？达赖当然是知道的，不但知道，他还看过不少英国人提供的影片，但在西藏拍电影却闻所未闻，更不要说，电影的内容是关于江孜保卫战的。

达赖还在诧异，前噶厦司伦切旺·喇布丹就已经惊呼起来：“是拍江孜保卫战的电影。”

达赖的其他随员也议论纷纷，表情有狐疑的，有热切的，更有茫然的。

热振活佛因此发问道：“大总统明示，这电影到底是讲什么？”

戴季良示意了，侍卫便把王君康请了上来，王君康是戴季良的外甥，又担任过政府发言人，所以大场面见过不少，自是不会在一帮西藏土包子面前软了腿脚。

只听他大致把《红河谷》的故事情节说了一遍，最终总结道：“这部电影，一是要反映西藏美景，二是要叙述西藏民众的英勇不屈，三是讲了汉藏团结。”

年轻的达赖喇嘛深深的为故事情节所吸引了，因此听完王君康的叙述，当即表态道：“这个电影好，拍完了一定要给我先看。”

注意到戴季良表情的王君康爽快的答应道：“一定让大菩萨满意······”

王君康退下去了，但宴会的气氛却因为《红河谷》的缘故更加炽热了，趁着这个机会，戴季良向达赖方面提议道：“既然大菩萨不辞辛苦来到内地，就多留一段时日吧，到各地去走走看看，譬如江南，譬如北平，也顺便和汉传佛教的大和尚们交流一下佛法。”

戴季良这话自是有说法的，藏区一省四区正在组建过程当中，要是达赖和噶厦还留在拉萨，那么不可测的因素就太多了，而雒阳方面是断不会容许噶厦以另一种名义借壳上市的，所以把达赖和大部分噶厦成员留在内地是最好的隔绝办法。

达赖是不明白戴季良用心的，这一路上走走看看，让达赖对内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此并不反对在内地逗留更多的时间，而赤江活佛等人是明白戴季良未尽之意的，只是包括热振活佛、阿沛·阿旺晋美等人并未刻意阻止，因此也不敢轻易跳出来唱反调，否则他们不单单要得罪戴季良，在兴致勃勃的达赖面前也未必能讨好了。

所以，所有人都不反对，达赖继续在内地巡游的事就在酒桌上拍板定了下来······

终局，戴季良把达赖送出门，临上车时，戴季良殷切的嘱托道：“大菩萨，作为现世活佛，精研佛法、穷究佛理是你的责任，但是在畅读经书之外，我希望你多读一些其他类型的著作，譬如欧美的一些哲学理论，又譬如了解一些现代科学知识，须知道，广博的视野，广泛的知识结构，串联起来，才能触类旁通，更好的了解佛法真谛。另外，读百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深入下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透过世情，反映佛国光辉。”

戴季良说的很深，达赖并不能领会多少，但一旁的热振活佛却悚然而惊，深深的向戴季良行了一礼：“大总统，您的话深得佛理，只怕已经触摸到了佛的境界。”

戴季良哈哈一笑，摆摆手：“活佛谬赞了。”

戴季良信佛吗？当然不信，他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能穿越时空，是因为死去后的脑部电磁波因故牵扯进了黑洞，进而在黑洞的时空衍射下干涉了现实，以近似夺舍的方式在这个平行时空中占据了婴儿时期的戴季良的肉体，所以，这只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种侥幸，所以，他要积极的享受这一世的生命。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即便是虚幻的，戴季良也不必向谁进行交代，更何况，以现在的科研能力，戴季良即便说出来了，世人也不过以为他在说笑话罢了。但他也的的确确改变了这个时空，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了。

“我只是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罢了，真要说，距离佛的境界最近的，只能是大菩萨和真正的大德高僧。”说完这句，戴季良向达赖·丹增嘉措和热振活佛等人微微颔首。“一路走好，不送了，前路种种，一切虚幻，还要请大菩萨自己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