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1月2日·越南顺化·小雨

坐在屋子中央的前越南帝国皇帝阮福晪扫了身边的一干遗老遗少，随即冲着面前的尊室欣说道：“把中国人的许诺向大家说一下吧。”

尊室欣于是轻咳了一声，报告道：“根据中国人的说法，大约10万名中国军人正在向北坼和寮国开进，还有6万名中国军人正在通过海运前往南坼和高棉，此外还有6个团的中国军队即将抵达岘港并进入顺化；届时在中国军队的庇护下，陛下可以重登大位。”

阮福晪点点头，追问道：“中国人的条件呢？”

尊室欣迟疑了片刻，这才字字千钧的回答道：“中国人的条件很苛刻，第一，要重光后的越南帝国与南坼方面签订分离条约，承认南坼独立建国并将庆和省、得乐两省及两省以南地区交给南坼；第二，中越签订领土交换条约，越南将河静省以北地区交与中国，中国将寮国甘蒙省以南除占巴塞以外的中南寮地区交给我国；第三，两国签订军事合作协议，允许中国军队进驻越南领土并指挥越南军队。”

在场的遗老遗少们个个脸色大变，但由于封建王朝时代留下来的规矩，没有人敢轻易插嘴，室内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压抑。

好半天后，脸涨得通红的阮福晪才开口道：“原本以为中国人可以为助力，但没想到这也是一条饿狼，可伶越南呢？卑微小国在世界列强面前不过是砧板上的鱼罢了，只能听任宰割，不过即便是卖国也没有卖得这么彻底的，而且法国人会不会卷土重来也未尝可知，中国人哪里的底气侵占越南的国土。”

尊室欣回禀道：“据中国特使说，英美已经同意把印度支那总督区的事务都交给中国人做主，法国人虽然是不答应，但法国的势力已经衰弱根本阻止不了四强中的三强达成一致，因此法国人很大可能是回不来了。”

阮福晪想了想，探问道：“中国人对越盟的态度是？”

尊室欣答道：“中国政府对共党分子深恶痛绝，所以别看阮爱国一伙蹦的很欢，只怕等中国人的大军悉数开到了，第一个就拿他们开刀。”

阮福晪的目光落到左侧的老人身上：“范尚书，你觉得是否该答应中国人的勒索。”

被阮福晪称为范尚书的范琼俯身回应道：“陛下，卖国以求复位，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动摇陛下的根基，更何况中国人虽然许诺陛下为真皇帝，但有中越军事合作协议在，陛下只怕最多也就当半个家而已，所以臣以为，不可上了中国人的当。”

范琼的声音刚落，原吏部尚书尊室弹出言反驳道：“就算当半个家，也是好的。”

说话间，尊室弹起身向阮福晪一拜：“陛下恕臣无状。”

阮福晪摆了摆手：“今日之议关系朝廷前途、越南国运，正需诸位卿家畅所欲言。”

有了阮福晪的许可，尊室弹便据理力争道：“中国人要让南坼独立，看起来是分裂了越南，但南坼是越南的吗？不是，在法人统治下62年，南坼百姓早就不从王化，如今虽可以用民族口号将其统一，但皇室能举起这面大旗吗？只怕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原因很简单，在越盟的监视下，以公民永瑞的名义被阮爱国委任为越南民主共和国最高顾问的阮福晪不过是个高级囚徒而已，比之在天津张园寓居的溥仪还有所不如，又如何能主导越南民族的对立重任呢？

“更何况中国人驻军6万以支持南坼独立，我们拿什么跟中国人打？靠越盟那些民兵吗？”尊室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知道的以为这位老古董突然间开悟了，事实上却是中国特使在暗地里找上门来许诺了他不少东西，所以才会鹦鹉学舌在阮福晪和众人面前摆弄。“回过头来说再说北坼，《顺化条约》签订之后，朝廷就彻底失去了对北坼的管辖权，只是名义上保留了主权而已，只怕从人心上来说，北坼百姓更亲近中国人。”

刑部尚书裴鹏团讥讽道：“尊室尚书的意思是舍名而求实利喽？”

“正是。”尊室弹毫不退让的顶了上去。“别说中国人还把大半个中寮和大半个南寮交给我们，就是只留给我们中坼，这个交易也是我们占了大便宜，别忘了，我们实际上是一无所有，与其指望阮爱国那伙人发善心，还不如依靠北方大国。”

范琼摇了摇头：“怎么能说我们是一无所有呢？即便阮爱国也要借重陛下的声望。”

尊室弹意味深长的指出道：“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人能代表大南皇族，更何况中国人未必一定要恢复朝廷，想来以共和国的名义，愿意卖国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在场的遗老遗少当然明白尊室弹的话外之音，须知道强柢亲王阮福单可是嘉隆皇帝原太子阮福景的直系子孙，比阮福晪更有资格继承越南皇位，中国人完全可以把这位越南人耳熟能详的抗法侯爷扶起来取代阮福晪，更不要说那些恨自己卖国无门的社会贤达，还等着中国人可能施舍的残羹冷炙呢。

看到周围的遗老遗少一副动容的样子，又看到沉默不语的阮福晪似乎有所心动，范琼于是急急劝道：“陛下，不可啊，一旦与中国人达成协议，那就身败名裂为遗臭千年了。”

裴鹏团也道：“陛下，不可为一时的利益所诱惑，中国人可是不怀好意的。”

阮福晪却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其他意见，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范琼还待劝说，只见阮福晪转身离去，几个太监堵在众人面前，仿佛是刻意阻止范琼等人继续劝谏，于是心灰意冷的范琼只能和众人一起俯身恭送阮福晪离开，可还没等他和一干遗老遗少离开这座充当临时行宫的旅社，门口的侍卫突然冲了进来。

“各位大人，刚刚有人丢了一封信进来。”

侍卫把信递了过来，只见封皮上写着尊室欣大人台鉴，所以尊室欣便当着众人打开信件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这是恐吓！”

遗老遗少们不明所以，就听尊室欣读到：“10月8日，日本投降当天，南坼共和国宣告独立。3天后，尚书吴廷琰纠集反对独立人士及南方天主教徒约4000人在西贡实施暴动，激战3天，暴乱分子被南坼共和国武力镇压，吴廷琰及其长兄吴廷魁、次兄吴廷俶、弟弟吴廷瑈、吴廷景、吴廷练等悉数被杀。另，中国国防军1团兵马已经在岘港登陆，不日将进驻顺化，请诸公早作决断，以免错失良机。”

范琼愤怒的看向尊室弹：“这是中国人的最后通牒，不，我决不能看着陛下犯下大错。”

说罢，范琼气冲冲的向外走出去，裴鹏团扫了扫面色各异的众人，一跺脚，追了上去，剩余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良久之后，室内尴尬的气氛才尊室弹打破：“这是最后通牒，也说明了螳臂当车的结果，诸君可自行考虑得失，然后向陛下建言，不过中国人已经等不了多久了，所以要快。”

话音未落，室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众人惊慌失措，以为是越盟的军队前来清算了，于是四散奔逃，就连避入室内的阮福晪也被惊动，派太监出来打探情况，这时，就见刚刚出门追范琼的裴鹏团一身是血、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

众人如捞到救命稻草般围上去询问，七嘴八舌的好像菜市场一般吵闹。

还是尊室欣看出不对，立刻伸手在裴鹏团的脉搏上掐了一把，吃痛的裴鹏团这才回过神来，哭喊道：“范尚书被人打死了。”

吸气声如潮水一般回荡在室内，就连阮福晪派人的太监也情不自禁的问道：“怎么回事？”

裴鹏团便讲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看在范尚书被越盟的人拦住，双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范尚书叫嚷着要见阮爱国，结果越盟的人抽出枪就在范尚书的脑袋上开了一枪，范尚书，范尚书就这么死了，死了。”

裴鹏团失魂落魄的大哭起来，倒是又惊又喜的尊室弹追问道：“确认是越盟的人杀死了范尚书，而不是中国人干的？”

裴鹏团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尊室弹因此冲着脸色苍白的遗老遗少们吼道：“情况已经很明确了，阮爱国要我们死，只有中国人能保护我们。”

有遗老遗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万一中国人没到，越盟就已经动手了呢？”

尊室欣摇了摇头：“要动手，刚刚他们就冲进来了，难道指望侍卫们能挡住吗？”

“有道理！”尊室弹应和道。“越盟杀范尚书可能是为了立威，但也给我们缓颊的时间，现在要死要活，就看陛下的决定了，但凡想活的都跟我去向陛下请愿，走，都走啊······”

1945年11月4日，华军第九十二军第四二三师一团进驻顺化，当日，刚刚由驻顺化领事升格为驻越南公使的曹文明代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与保大皇帝正式签订《中越领土交换协定》、《中越友好条约》、《中越军事合作及共建协定》。

11月6日，在中国军队的簇拥下，阮福晪重登越南皇帝宝座；同日，越南帝国政府向中国政府请求协助镇压越盟武装，旋即，入越桂军、粤军、第九十二军展开军事行动，在越南大地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