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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序二 上丘城毛驴驮归尸,老苍头局布大巫山

剑左英雄 大别山小石头 9169 2020-06-13 16:26

  

时值晌午过后,上丘城的城门下,聚出好些贩卖药草物什的商旅。

四处打价叫卖声此起彼伏,轰隆隆的吵成一片,好不聒噪。

“死,死啦!”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沙哑吼叫,城门外纵然噪声参天,却被这一声惊叫悉数压下,立时沉寂无音。

循声而去,但见远处踉跄着跑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衣男子,面色惶恐已极。

他蓬头垢面,宛若失智模样。一身本来洁净的白衣,却沾满醒目的血渍。

有人识出那男子样貌,于是颤巍巍的走出几步,远远瞧着兀自蹒跚而来的白衣男子,没底气叫道:“这,这不是高提司?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人众听说是鼎鼎大名的高提司,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有人问道:“高提司可是官家鲜见的好手,咱们上丘城内,那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你可瞧的真切了,仔细官家绞了你的舌头!”

那人反驳道:“高提司出城时,便是自俺家店里买的马匹,俺还能瞧的错?说来,他当时还与宋押司一行,怎么现下不见宋押司?”

忽闻有人拍额大叫:“我知道!前些日头听闻郡牧下令,遣宋押司与高提司一起,往大巫山剿匪去的,怎...怎么...”

但话不及毕,那被识出是高提司的白衣男子,已然踉跄着来到城门下。

高提司痴痴的四下环顾一眼,见人众尽皆目光投来,他蓦地“哈哈”大笑,叫道:“你们瞧我?你们瞧我作甚么?”

只须臾间,高提司又忽地勃然大怒,龇牙咧嘴道:“你们干么瞧我!你们和匪寇是一窝的么?那我可要杀人啦!”说着便要抬掌杀人。

那些个商贩素知高提司厉害,这时见他全然神智不清,哪敢胡乱顶撞?纷纷拜倒在地,叩首哀求道:“高提司,高提司!你瞧清楚,我们都是无辜良民!哪里是甚么匪寇啊!”

高提司顿住抬起的手掌,但见地上一片拜倒的身影,他又转怒为喜,拍掌笑道:“哈哈,好玩,你们在地上打滚,我也要在地上打滚!”说着在地上胡乱滚动,把衣衫更污染了几分。

商贩中有人哀怜他这幅模样,心忖这样一个鼎鼎大人物,如何能沦作这番境地?

想那大巫山不过一个区区贼窝,竟有这样胆魄,敢动官家提司?

于是当下有人暗暗回禀官家,也有人按捺心头疑窦不住,试探问道:“高提司,宋押司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与你一行?”

高提司正自满地打滚,听闻这声询问,当下僵住了身躯,抱头窝在地上,直恨不能寻一处洞穴,钻入地下。

高提司全身发颤,吐字不清道:“死,死...宋押司,老宋...死!”

人众面面相觑,良久哑然无声。

官家宋押司,那可是上丘城内头一个出彩的强者,连他都折在大巫山,那上丘城内,还能有人制得住这股匪寇之患?

“嗒嗒...嗒嗒...”

人众正暗自惊慌时,清脆蹄声徐徐入耳,忽见远处行来一只褐发毛驴。

那毛驴垂眼俯首,漫无精神,嘴里“噗噗”的喘气,像是年纪老迈,气力不济模样。

驴子背上拖着另一个白衣男子,男子却是背靠着上丘城的方向,让人瞧容貌不清。

伏在地上打战的高提司也留意变化,怯怯仰头瞧一眼,却又立马把头埋在土里,嘴里大叫道:“啊...死啦...老宋...你死啦!”

有人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还是不肯相信,顶顶上丘城首席押司,会殒命在一个小小大巫山上。

但驴子停在远处,原地打了一个转。

那背上坐着的,确是上丘城官家头号押司。

只是宋押司此刻,早已没丝毫气机。

他神色安然,或是说平淡,仿佛生前的一刻,他还在行路,还在沉思。

或者,还在微微的出神。

但下一刻,便就被人索了性命。

“乖乖!不得了!这下官家不得发兵清剿?”

人众一哄而散,驴子也已渐行渐远。

......

地广大小,往往别有唤法。自大而小,依次为域,界,境,郡四种。

东洲之内,就有十二域广袤无际,承载了无数年江湖与朝堂的纷争。

谒东一域内,多有木林丛生,水泊点缀,景色壮阔不失婉转,总能引骚客文士,遗名句无数。

青霞界更自地处谒东域山丘群壑之间,晨时有霞光环绕,雾岚氤氲,美不胜收。

这时的青霞界一隅,上丘城内,却传出了匪患作祟的消息。

顶顶上丘城头号押司宋押司,也折在剿匪的路上。

高耸挺拔的上丘城门外,英冲跨上了高头大马。

年不及二十的他稚气未消,端坐马背没大会功夫,便就扭捏左右,很是享受头次骑马的新鲜。

他伸手安抚胯下健硕的大马,才喜滋滋的向身旁牵着马缰的老翁道:“管家爷爷,咱们这便出发罢!”

老管家面色和蔼,向英冲颔首微笑,才转身向身侧的马夫问道:“这位爷儿,这匹良驹我家少爷很是喜欢。不拘多少金财,尽管开口,我买下了。”

那贩马夫神情一愣,来回打量了一番,却登时恍然醒悟,讶异道:“哎呦!瞧我这大白天的,可怎么这样老眼昏花!敢问这位老丈,还有这位小少爷,可是尊贵姓英不是?”

马背上的英冲得意一笑,但不及开口,却闻老管家面色和蔼,应声道:“老奴不过一个管家,不敢承姓。我家少爷确是姓英,单名一个‘冲’字。”

“哎呦!我的大少爷!”贩马夫瞪大了双眼,往身上胡乱拍去了灰尘,才敢近得马鞍前,卑躬屈膝道:“原来是英家的大少爷,小的久仰大名,哪敢收英家大少的赏钱?这马大少瞧着喜欢,小的孝敬且不够呢!”

老管家还欲作推辞一二,但不及英冲开口极快,爽朗一笑,叫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大手一拍,迫不及待绝尘而去。

老管家苦涩一笑,对那贩马夫道:“如此,老奴只有厚颜承受了。”

贩马夫更自惶恐,忙不迭摆手连连,大是乐意道:“瞧老丈说的,英家大少四岁步入修师境,十岁入灵境,威震青霞界,而今不过才二十载增冠之龄,就已是大幕灵境的修为。这满大青霞界内,可再也寻不出第二人!”

入道级三阶,分别为修徒,修师以及修灵,每阶有可分为小幕,中幕,大幕三段。

一般天资极为不俗者,入修师境界也要十岁左右,灵境更得三十好几的年纪。

似英冲这般四岁入师境,十岁入灵境,增冠之龄大幕灵境,确是万里挑一,顶顶无伦的。

贩马夫一气呵成,难免有些喘气不顺,待长吁一番,才接着道:“现下都说这位英家大少是个伦度修士,能孝敬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小的高兴且不及,哪里还要甚赏钱?”

老管家听他说的如此,谦逊道:“都是诸位抬爱。”再三谢过了,才转身寻觅英冲而去。

这时眺望已不见英冲行迹,想来是英冲头次骑马,不免猎奇许多。

老管家只将真炁一转,脚下有灿黄色光芒笼罩,脚跟一蹬,便就似离弦之箭般,破空而去。

只不消大会子功夫,老管家便就追上飞马狂奔的英家大少。

老管家提气大叫一声:“少爷,等等老奴!”说着却脚下生风,几个跳纵,来到奔马前方,把马缰一拽,叫一声:“吁!”英冲与马一同骤停下来。

“哈哈!”英冲拍了拍胯下的骏马,兀自兴高采烈道:“好玩,真好玩!管家爷爷以后多带冲儿来骑马,可比蜷缩在家里快活多啦!”

老管家牵着骏马徐徐前行,无奈涩然一笑,便欲答时,忽见马背上有醒目一道烫疤,还有鲜血流出。

他留意烫疤,又瞧着骏马兀自嘶鸣不止,才苦笑道:“我道这马怎么这样迅捷,却原是少爷灼它疼的厉害!”

英冲被老管家说中,有些赧颜俯首。

正自低沉时,又闻老管家满意笑道:“不过少爷这控火之术着实了得,才灵境修为,便能将实火调度出来,委实难得。”

英冲听闻这声夸耀,又立时转颜欢悦,喜不自胜道:“那是!管家爷爷,你瞧!”

手中赤红色真炁一起,“嗞嗞”的烈焰便就附着其上,灼烈十分。

话说这鸣悟便是与自然炁能的共鸣,也有等级之分,分别为神伦凡普四个层次。

只有鸣悟之力达到伦度,才能将火系真炁凝实,转化为真正的烈焰实火。

英冲,无疑便是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伦度火系修士。

也正因伦度鸣悟,英冲才能修炼精进如此迅猛。

这时早已出了城,四下已鲜有人际,老管家也就对英冲不做阻止。

他瞧着英冲手中灼灼烈焰,被英冲空中流转来回,也没有丝毫摇曳的模样,实是控火之术尤为精绝。

老管家面色大慰,抚须点头不迭,笑道:“少爷果真是个火系天才!这次剿匪大巫山,少爷就使那套催焱掌,保准打得那匪首便即叫饶!”言辞间得意无限,心下已幻想起战况如何。

英冲蓦地一愣,却自发奇问道:“说来,管家爷爷,这大巫山的匪首当真这样厉害?连官家那位宋押司都敢杀,那可不是一般的能耐啊!”

老管家步子减缓,沉吟须臾,却也思量原由不出,便即挥手道:“少爷不怕,这不是还有老奴护驾来的?谅他一个小小贼寇,能有甚么手段,斗得过我这个玄境的修为?”

入道级之上,便是象寿级,有修元,修玄,修佺三境之别。

那匪首纵然再是厉害,也不过在一城之地内妄作非为,终究不过灵境的修为,焉能斗得过一个玄境的强手?

老管家之所以携英冲同来,便就是为了给这个足不出户大少爷,一次实战的历练罢了。

“我几时有怕过?”英冲有些置孩子气,气鼓鼓道:“都怪管家爷爷的不是,你也不把杀螟十剑全数教会我,不然有这英氏绝艺傍身,拿一个区区匪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管家呵呵一笑,牵着马缰走上了小丘,迎面感受坡上吹来的暖风,温声道:“少爷莫要责怪老奴,老奴这样安排,实是为少爷着想的。”

他回眸瞧一眼走过的路途,又意味深长道:“少爷你瞧,咱们刚刚走过夯土小道,一点踪迹也无,但是现下爬的这沙土的小丘,却印出了马蹄痕迹。少爷你知道这是为何么?”

英冲回头瞧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因为沙子软,夯土硬呗!”

老管家又自牵着马缰往坡下走去,口中边自解释道:“少爷说的对,因为沙子软,夯土硬。咱们修炼其实亦是如此,少爷的火系真炁爆裂非常,威力巨大。杀螟十剑后几式剑招,却讲究绵绵悠长,循序渐进。”

他手中不知几时多出一柄长剑,斜刺里一削,一道长长金色炁能当空劈出,宛如一道电闪金光,把路侧的一颗参天大木削折。

但那断口处,却连凹凸也无,平面极为整齐。

老管家小露一手,才转眼看着目瞪口呆的英家大少,慈爱道:“少爷你瞧,这便是第四式‘隔岸折柳’,老奴是个金系修士,是以使将出来,自然迅捷许多。若是少爷你一个火系修士使出,迅猛虽不及我,但威力远胜如此。”

英冲满目期待,幻想着自己将来也要习会这式剑招,心下一念忽起,问道:“那管家爷爷,若是雷系修士,当是如何?”

老管家见他聪慧如此,神色更自欣慰,于是不厌其烦解释道:“天地间自然炁能有七种,便是所称的‘缔基七系元素’,亦即五行金木水火土,以及下阴风系,上阳雷系。

七种属性各有优劣,特色不一。似如少爷所问的雷系,便是以迅捷与威猛并齐见长,但单纯较诸威力,犹自逊色火系的。”

这番话音甫刚歇下,却闻英冲座下骏马一阵嘶鸣,原地驻足,再不肯走了。

老管家身材颇为臃肿,但动作却是迅捷。当下伸手凭空一抓,便将飞来的箭矢夹在指间。

英冲“哼”了一声,朝前方叫道:“谁?快给我滚出来!”

四周“刷拉拉”一阵噪响,涌出许多人众,黑压压的一团,立在山丘与道路旁,将一老一少团团紧围起来。

一个粗狂大汉跨步自人群而出,背着一柄寒气瘆人巨斧。

他瞧着老管家娴熟的动作,神色闪过一丝诧异,却故作镇定道:“哟,这年头,不想打劫个骑马的,也能遭上练家子!”

他也并非没有眼力劲的贼寇,向来欺软怕硬,只打过往商旅行客。

那些一眼瞧出是个修士狠角色的,他自来都是避之不及。

那粗狂大汉愣了一愣,又问道:“老翁是个甚么境界?可能斗得过俺着一群兄弟?”

既然遇上了,便是不惜群攻,也要尝到鲜味。

老管家也不作答,只将手中的箭矢递给英冲。

英冲接过箭矢,瞧了一眼箭尾的篆字,默念道:“大巫山?”

英冲抬头瞧一眼那粗狂大汉,有些猜忌问道:“你便是大巫山的匪首?”

“不错!”那汉子神色得意,咧嘴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巫山扛斧子,就是俺!”

英冲“噗嗤”一笑,捧腹嘲弄道:“扛斧子,我还扛把子呢!”

扛斧子怒目圆睁,叫道:“你他奶奶的小黄毛,敢笑你扛把子...啊呸!扛斧子爷爷,瞧俺不把你煮了生吃!”

英冲更自忍俊不禁,拍着马背大笑:“都要煮了,为甚么又是生吃?”

扛斧子把斧子坠下,有些斗嘴不过,便就索性骂道:“横竖是吃,你小子作死!”当下双手一抡,挺身而上。

老管家当下一愣,心中一奇,暗道:“果然只灵境修为,如何...”

英冲早已跃跃欲试,这时拍马一蹬,自马背上飞身下来,在空中打个漂亮的回旋,好似燕儿打转,便就轻松躲过了扛斧子的斧子。

英冲落在匪寇中间,待那群人便要一哄而上时,忽闻扛斧子喝道:“都别动!”

扛斧子原地踱步来回,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奇道:“嘿?你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娃,竟能躲过俺一斧子,俺还没见过你这样小毛娃!”

英冲学着他的模样,在原地也踱步来回,面色奇道:“嘿?你一个近百岁的毛贼,竟敢砍俺一斧子,俺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小毛贼!”

“他奶奶的!”扛斧子又自勃然大怒,叫道:“俺最恨被人叫作小毛贼!俺是大巫山大匪!”说着把斧子抡起,再次杀将过来。

老管家牵着马缰远远观望,他本来对英冲颇有自信,但当真较量起来,心下却不免生出许多担忧。

于是瞧准了扛斧子的动作,忙着插言道:“少爷当心,那斧子里还有一把刀!”

扛斧子本来正自挥斧狂砍,欲待英冲松懈时暗袭,这时被老管家点破,当下叫骂一声:“多舌的老不死!”

寒气凛凛的巨斧在空中划出大圈,扛斧子却还能腾出一只手,欲自巨斧内抽出一柄刀刃来。

倘是一般的货色,你若是弯腰避过斧子,便定是要吃他那诡谲的一刀。

哪里承想,英冲竟索性避也不避,只把手中赤红色火系真炁运起,左手凭空一抓,便将斧子生生接下,冷笑道:“你敢阴我?”

扛斧子双目一瞪,来不及诧异,右手已然娴熟的拔出藏刀,往英冲腰间斩去。

但他才刚拔刀须臾,待要砍时,蓦地只觉左手一阵灼烈烫痛。

直疼得扛斧子嗷嗷大叫:“哎呦!烫!烫!可要烫死爷爷!”说这也不管左手右手,一并将武器掷在地上。

扛斧子连连退了几步,举起发抖的左手,却见手掌竟已被灼的血肉模糊,须臾肿起好大的水泡来。

他那斧子从头到把,都是精钢材质,被英冲那实火一灼,自是炽热胜却岩浆。

扛斧子忽地好似想起了甚么,惶恐举目瞧着面前的少年。

但见英冲手中还有赤红色实火在烧,灼的空气也要“滋滋”作响。

扛斧子面色骇怪,惊叫道:“你...你...你...这...这是伦度实火?”

伦度火系修士,以真炁为引,燃烧的真炁实火,可不是一般灼热。

“还有假不成?”英冲大是得意,脚尖一勾,将地上那柄大刀挑起,旋即单手握刀,叫一声:“看剑!”

以刀施剑术。

刀上附着英冲火系真炁,闪闪刺目,但这出刀的动作,却似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正是英氏享誉东洲的绝艺,杀螟十剑。

第一式,金焦刺。

扛斧子本自手上灼痛难耐,这时与英冲也不过咫尺之距,眼瞧着英冲把刀杀来,心下一凛,待要反抗,却连得手的兵器也无。

没奈何,手无寸铁的扛斧子只得大叫:“娘咧!”只顾转身便跑。

但英冲一剑何等迅捷?他没跑出几步,英冲手中发光的刀刃便如缩进了一般,瞬刹便刺破了扛斧子的胸膛。

一剑伤及要害,扛斧子回头的力气也不剩,便就不甘倒毙。

匪首扛斧子既死,余下匪寇自也不敢逗留,当下一哄而散,往四野奔逃去了。

老管家与英冲对这些人也不理会,只是老管家愈发心奇,来到伏面而死的扛斧子跟前,凝眉道:“这便死了?”

开玩笑?宋押司,高提司,两个官家着名的好手,一死一痴,都折在大巫山上。

被这样的货色?

英冲亦知老管家暗奇之处,便欲说:“还是本少爷厉害!”

但不及开口,却见老管家面色一惊,惶恐大叫道:“不好,少爷,中计了!咱们快走!”

老管家牵着英冲便要转身,但才刚迈出一步,却见前方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白发老翁。

老翁纹斑与皱皮遍布岁月脸颊,顶上乱糟糟的头发囫囵一团,牵着一只毛驴,咧嘴笑着,凝目瞧着英冲二人。

老管家冷汗如注,心中发慌起来。

当时扛斧子暗伏周遭,他实则早已察觉,但现下眼前的老翁几时现身,他却丝毫知觉也无。

甚至以老管家的修为,瞧着这老翁,却也浑似个凡夫俗士,竟然毫无气场。

难不成真是个手无缚鸡之流?

那老翁拍了拍身旁同样老迈的驴子,取下驴子背上的一根黄杉杖,才柱仗向英冲二人走来,边自口中笑道:“既然来了,何不歇歇再走?”

他嘴里只有两颗门牙,说话时还有些漏风。

老管家琢磨老翁不定,但英冲见他毫无修炼模样,也没丝毫忌惮,便发奇问道:“老丈你是个凡人么?是被抓上大巫山来的?”

谁知这话惹恼那老翁,他听了当即大怒,把黄杉杖狠狠杵地,带着话语漏风的口音,怒斥道:“你他娘的才是个凡人,你全家都是凡人!”

英冲嘴角抽搐。

但他本自少年心性,亦跟着大恼,便要开口时,却被老管家横手拦下。

老管家沉吟须臾,才警惕问道:“不知前辈有何见教?可否假个道,让孤老寡幼的下山去?”

英冲好不气恼,叫道:“前辈?管家爷爷,你管他叫前辈?我...”却被老管家强捂住了嘴。

那老翁只咧嘴笑得更盛,佝偻的腰杆一挺,还真有几分潜龙的风姿。

但“咔嚓”一声,老翁又抽搐着面皮叫苦道:“哎呦!我这老腰!”

这下便是老管家,也觉着老头莫非是在装疯卖傻?

老管家又自微微沉吟,连一旁拴好的骏马也不要了,便欲绕过老翁,径自下山去。

但才刚迈出几步,那厢叫着腰疼的老翁终自缓回神来,蓦地沉声道:“老苍头不惜把官家押司也杀了,才将你们赚来,怎能这样轻易纵你两个下山去?”

老管家与英冲俱自一愣,面面相觑,英冲也再不敢半句作声,只愣愣瞧着老翁。

也不知是否眼花,老翁分明不远的身影,这时却好似模糊了许多。

老管家大袖一挥,使尽了全力,将英冲往身后一抛,面容扭曲叫道:“少爷快跑!”说着迸炁在身,往那老翁拼命而去。

老管家自也瞧端倪不出,但以宋押司那样的人物,要想毫不知觉的将其抹杀,便是他也自忖力有不逮。

英冲还有些没能缓神,只觉被抛向了空中,但再去瞧那老翁,却见他又诡谲消失在原地。

老管家也失了老翁的身影,回眸一瞧,却见他乍现在英冲身下。

老翁妥妥接住了英冲,把他挑在黄杉杖上,才笑道:“你想走便走,当老苍头吃素的么?”

愣了一愣,又自道:“素也吃,不过还是喜欢吃肉。”

老管家生怕他害了英冲性命,只差跪在地上哀求,颤着嗓音道:“前辈,前辈息怒,前辈有甚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老奴有的,都能给!前辈想杀人做乐,来杀老奴便好,万万莫要伤了我家少爷!”

英冲心下一阵哀凉,但说也蹊跷,他被老苍头这样挑在黄杉杖上,竟如坠梦境之中,动也动不能,说也说不出。

只能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瞧着。

老苍头咳嗽一声,待要发言,却又被老管家置喙道:“前辈可是为了英氏绝艺‘杀螟十剑’?前辈莫急,杀螟十剑剑谱饶已不在,但老奴记得清清楚楚,待老奴默书下来,只消半刻功夫便好...”

老苍头怒了,叫一声:“你个老不死,有完没完?!”

话音甫歇,手中黄杉杖往前一敲,坠在老管家头顶之上,传来清脆一响。

老管家如遭雷击一般,立时昏厥倒地。

被挟的英家大少也不知哪来的气力,这时才竭力叫出:“管家爷爷!”

老苍头却浑然不理,嘴里兀自骂咧咧道:“杀螟十剑,杀螟十剑,一个剑术而已,瞧把你整天能耐的!白白送给俺,俺还嫌擦屁股膈应!”

言罢,老苍头转过身来,瞧着眸子一股不畏死的英冲,神色闪过一丝欣慰。

待这样凝望了英冲良晌,他才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老苍头混迹江湖许多载,还着实没曾见过你这样古怪的,彩火惊艳色,大风骇世俗。”

“啧啧”的咋舌不迭,老苍头才总结道出一句:“真真是个可造之材,也不枉老苍头辛苦布局,为江湖拔起这样一根好苗子。”

他颤巍巍的举起手中黄杉杖,往英冲脑袋上一敲。

英冲便也如老管家一般,登时一阵发懵,眼前时黑时白,辨不出化日与黑夜,现实与梦幻。

浑似晕乎乎了许久,才一头栽在地上。

老苍头满意一笑,喃喃道:“于你而言,循序渐进,不如厚积薄发。你这浑小子,可得好生谢我才是!”

这么一敲,钳制英冲四十载,境界丝毫未进。

这一敲,却也敲出了日后风风火火,闻名东洲三宗十二域,

剑左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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