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
小虎一脸懵逼，从未走出过雨林的他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外界词语。
叶秦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后期了，没想到哥达尼亚雨林部落里的原住民还是这么原始化。
“就是人多的地方，比如…”
正在叶秦想要解释的时候，小虎小鸡啄米般抢过话头。
“人很多的地方？不就是集落嘛。”
“大集落，人很多很多，我和爷爷曾经用兽皮置换过油盐……”
说着话，将一切都埋在心底的小虎头前带路，那抹背影在斑斑晨光下，落在叶秦眼中格外的单薄瘦弱。
两个人在河边雨林走走停停的赶了一天路，也没计算走了多少公里。
按照叶秦的话说，在身后没有叛军追来以及有足够干粮的情况下，他们没必要折腾自个儿。
反倒是一路走来的河流越来越宽，水流是越来越急，河水更是深不可测。
在这个期间，叶秦也从小虎口中了解到，有关于活跃在哥达尼亚东南边境，这股反政府武装联盟的一些情况。
这些情况都是村子里的大人们口口相授，小虎不懂叛军的具体，但有一点分外重要。
那就是哥达尼亚叛军的名声在原住民中臭不可闻，自从半年前来到边陲小村之后，村子里除了老人幼童之外，一切都是他们可以肆意掠夺的资源。
强行征兵青壮年…
抢夺女性和食物等等……
不过他们倒也没干出竭泽而渔甚至是丧心病狂的举动来，毕竟榨取资源的方法中，细水长流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可在叶秦的认知中，这个八十年代就在一直战乱不断的国家，政府军与叛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打来打去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局部战争倒是越打越小，但国家却是越打越乱，到处的烽烟滚滚，民不聊生。
各大叛军的大小势力层出不穷，常常是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
而其叛军的核心，压根儿就不是想要推翻一个统治阶级的反动阶层，他们是一群利益庞大到占据国民生计绝大部分的利益集体--毒贩子。
看着前面小虎那瘦小的背影，叶秦在心头叹息一声。
在这个战乱不断的国家里，会有多少像他一样不幸的人，根本就是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无法选择地沉沦在命运的碾轧下？
这一刻，叶秦不禁捏紧了拳头。
“小虎啊小虎，你这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傻小子，你觉得我叶秦一条命就值背囊里那点装备吗？”
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小虎突然‘咦’了一声，他顺着河岸边的枝叶缝隙，发现了前方河面上有很多灯火在闪烁。
那是装在玻璃罩下的油灯。
“那里是哪儿？”
跟在后面的叶秦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幕，连忙小跑几步蹲在小虎身边说。
“从这些灯晃动的幅度来看，像是被风吹的，不是挂在河面的船上。”
小虎低声回道：“嗯，那里是三条支流汇聚的三角滩，也是亚马逊河的这段主流渡口，所以我们必须越过三角滩，才可以从主流对岸的村落前往大集落。”
叶秦眉毛一挑，看着湍急的河流犯愁。
“我们不可能从这么深和这么宽的河面徒手渡河，就算有竹筏都不行。”
小虎的话斩钉截铁，一脸后怕的告诫叶秦，生怕这个当兵的乱来。
叶秦笑道：“你当我这么没见识？”
亚马逊河的主流以及大支流，水深且不说，关键是水里的原住民。
有两栖巨蟒，有黑凯门鳄，有电鳗，还有食人鱼……
想想这些，就让人头皮发麻。
此刻的叶秦非常庆幸自己在一个多月前，居然能够神奇的投河求生。
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他猫着腰摸着黑向前走，来到一个更佳的观察位置，仔细一瞧，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竟然是一座滩头阵地，看灯光照耀下，滩头稀稀拉拉晃动的人影，不是叛军士兵，还能有谁？
而且远处的亚马逊河主流对岸，那村落里更加密集的灯火晃动中，走动的人影更加密集。
大路上的大小车辆横七竖八，放哨站岗的高楼林立，隐约间还有铁丝网的寒光横在楼与楼之间。
“Shit！”
叶秦忍不住骂了句粗口，这俨然就是叛军正儿八经的一座大本营啊。
“继续向前，绕过这段渡口怎么样？”
叶秦一边手指前方的黑暗，一边朝小虎询问。
“如果不等天亮招呼对岸船只来渡，我们只能从前方深入雨林，绕到下一个村落点。”
叶秦忙问，“下一个村落要走多久？”
“快点走的话，大概一天多。”
小虎明显还未发现叛军的存在，接着叶秦的询问一口说下来。
就在他的眉毛皱得更紧时，只听小虎继续道。
“当然，我们也可以返回去，其实从我们村口大路一直走西北，就有一条连通大集落的小道。”
“嗯？”
叶秦诧异的扭头，“你们不是与外界隔绝的雨林部落吗？居然知道修路？”
小虎翻了翻白眼，“人走多了，脚下的路自然就变成路了，哪还用去修？”
“呃！”
叶秦一愣，明显是被人小鬼大的家伙，这副老气横秋的口吻给反问住了。
翌日。
当晨光再次洒在两个人身上，叶秦那半眯半睡的脑袋就在第一时间抬了起来。
这里是他在昨夜选择的宿营地，因为亚马逊外围的雨林可比他映像中的雨林深处，要对人类和善的多。
所以叶秦不需要生火，只让小虎守了前半夜，自己负责后半夜。
好在是深秋季节，他们身上的单衣并没有裸漏太多。
早起的鸟儿开始在头顶叽叽喳喳，周围是虫鸣四起，一片生机勃勃。
对面的小虎，抱着没有子弹的AK步枪依旧在熟睡。
按照这小子说的，没有枪弹的步枪再不济也能当根烧火棍来使，总比身无一物要强。
后来，小虎对从未触及的破旧AK一阵鼓捣，竟然将步枪拆了个七零八落，然后无师自通的将AK再次组合在了一起。
接着朝有些目瞪口呆的叶秦一个劲儿吹嘘，自己爷爷的枪法如何如何厉害，而自个儿如何师承爷爷去打猎，亲自打死的猛兽没有一百只，也有九十九只之类。
叶秦表面对此不露声色，又不愿看着洋洋得意的小家伙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只能悄悄在心中感叹他这份与生俱来的枪械天赋。
难不成自己捡到了一个天才？
叶秦看着熟睡的小虎，一边嚼着植物茎吸取水分，顺带着洗漱下干燥的口腔，一边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
接下来的原路返回要比昨天走得快了许多，毕竟干粮袋不是万能的予求予取，两个人都有意识的在防备生存危机。
差不多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小虎家园的斜对面，距离昨日早晨登岸的地方略有一公里左右。
叶秦让小虎先躲了起来，自己一个人竖着耳朵，匍匐着摸索前进。
下午的阳光倾洒在小河两岸，叶秦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只是原来犬吠人和的边陲小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狼烟遍地。
他曾经养伤一个多月的河洼树屋，已经变成了三座青烟袅袅的漆黑大树桩。
更远处的村中，残垣断壁乌漆嘛黑的，倒塌了大片大片。
一些未烧尽的残留物，冲天窜起一道道浓烟。
整座村子明显是鸡犬不留，更何况活人的身影？
“啊？”
叶秦身后传来小虎又惊又悲的低呼，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快速扑在他身边。
一双明亮的眼睛又一次凸起，渐渐泛起了血红色。
叶秦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叛军动静儿之后，这才轻抚着小虎剧烈起伏的背部。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你可以为你爷爷，为你的家园讨回一个公道。”
耳中听见小虎更加粗重的喘息声，叶秦不由得拍起来更加用力。
“小虎，我更相信你，你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让眼前的现实来主宰自己，你明白吗？”
小虎似懂非懂的转头凝视叶秦，良久，双手重重捶打在地面上，然后埋起脑袋呜咽着，肩部在一阵阵抖动。
叶秦静静趴着，也不再说话。
只有失去，才是一个人成长路上的最佳导师。
而不是他这个将来的领路人。
两个人一直趴在河岸林边，直至太阳西斜。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狼烟大地上，晚风大起，叶秦才发现了让他动容的一幕。
只见有些青烟散去的高处，在晚霞的映射下，赫然悬挂着一个个扭曲的人形，从飘飞的烟灰中露出来。
一个个焦炭般弯曲着四肢……
一具具黑不溜秋的骨骸……
全都是无头尸体！
高挂于野。
哪怕心如铁石，杀人不眨眼的叶秦，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攥紧了双手，满眸寒光。
作为一个老兵，他以往在战场上的杀戮，完全是为了活下去赚取人与人之间的利益。
但这些叛军，完全是对一百多号老幼妇孺采取了全部虐杀。
为了杀而杀之后，一把大火烧光还不算，还要把无头尸高挂起来，连死去的灵魂都不放过。
这类手段已经不是残忍了，而是完全的灭绝人性！
是夜。
叶秦拗不过一定要给爷爷立碑纪念的小虎，一起悄悄渡过小河来到了河洼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