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比如炖好的鳕鱼，老爹的钱包，大姐姐的胸部和下地狱的人渣。”
唐堂抖了抖被鲜血浸透的毛发，扶着台阶慢慢坐下，脸色苍白，“可我讨厌的也很多。”
他顿了顿，期待有人发问，可无人回应他。幸存的宫装丽人躲在高台后瑟瑟发抖，安扶生正观察挡住出口的人皮，时不时还丢个桌椅试探，看来大家都忙得很，该配合他表演的都视而不见。
“那玩意过一会就没了。施法者死后没有灵力灌入，什么法术都会消散的。”唐堂拍着台阶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说句‘比如呢’！”
“嗯，比如呢？”安扶生发现那些人皮确实在慢慢萎缩，不断滴落的毒血也在渐渐消失不见，才放心的倚在柱子上，包扎自己伤口。
“杀人啊！那种黏黏糊糊血怎么也擦不掉的恶心感，脑浆分离手脚乱飞……简直了。”唐堂作呕吐状。
“后悔？”
“为民除害有什么好后悔，只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我挺好的。”
“我靠你也是第一次杀人。”唐堂目瞪口呆，“你手法利索的像个变态杀人狂。”
安扶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确实是第一次杀人，砍掉头颅挖出心脏也只是以免万一而已，仙界术法千奇百怪，谁知道会不会有没有脑袋都能活的人，干脆连心脏一起挖出来好了。猴子说过的，杀人灭口要狠，毁尸灭迹要稳。
“不是利索，是习惯。”他只好这么说，“我常常摔角。很普通的。”
“徒手摔死一个升灵期修士那已经不叫普通了吧！”
“只是好运。”
“好运个鬼。”
唐堂不信。修仙三步三阶三叩首，凡境三步，筑基、升灵、化凡，都是化灵气为灵力为己所用。筑基感知灵气炼化灵力，能施展低阶法术，但只要身形够快，躲过术法，甚至在筑基施法期间近身发难，凡人都可轻而易举的战胜筑基。升灵与筑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加强版筑基，升灵能比筑基施展更快更多法术，而且能用灵力凝化护罩，灵气护罩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基本断绝凡人偷袭。化凡更是初步凝聚了元灵，元灵本身双双施法，变态到无以复加。
伊师曾说，筑基是法师，升灵是自带魔法护盾法师，化凡是分身法师，都是脆皮，近身戳死就好了。理是这个理，可没有法器在手，有多少人能办得到？尽管乌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消耗大量灵力驱使骷髅围攻他们，才被安扶生找到了可乘之机，但是正常人能一拳轰爆升灵的灵气护罩吗？姑姑到底捡了什么怪物回来啊！
“那是按照伊师当年的奇思妙想设计出的手枪，射程在百尺内，最近才打造出来，我的师兄又帮我改了改，要是换特殊子弹，化凡期都能一枪毙命。不过容易炸膛。”唐堂见安扶生好奇盯着手枪猛瞧，豪爽地递去，还顺便从百宝袋里掏出一瓶自己炼制的疗伤丹药塞给他。
看安扶生学着他握枪，扣动扳机那笨拙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怪物其实挺呆萌的，前提是不出手。
“……尔们……后生……听了去，也会贪花……讨老婆。睡到半……冥看心动，五枝指儿搓上搓。高拨上来打拨去，买卖兴旺多闹热……”
外间喧哗的声浪断断续续，初时还远，不多时已经能听得真真切切。乌兰的法术终于消散，竹月馆再次开放，唐堂瞧着满地血色，有恍若隔世之感。
“唐堂哥哥……”
高台上忽然传出细微的呼声，一双受惊小鹿般胆怯的眼睛，从层层薄纱后露出。
“小丁当……”
唐堂欣喜上前，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垂头丧气地缩回了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的。”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伸出手摸了摸唐堂头顶的鬓发，笑容苍白，“唐堂哥哥很努力了。而且……我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说得很轻很轻，落到唐堂心里却重得厉害疼得厉害。
“唐堂哥哥，那……那个坏蛋一进门就杀了馆主，还在酒里下了毒，大家……大家喝了都不会说话了，坏蛋还要找九一神宗弟子，找你去四相林。你要当心。也别怪怀玉姐姐们好不好，她们其实很喜欢你的。”
唐堂鼻头发酸，这时候丁当还不忘安慰他给他报信，可他当初根本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他天天不是跟在怀玉姐姐屁股后就是为墨玉姐姐捧场，为了姐姐们散尽灵石却连和她约好的一串糖葫芦都买不起，事到如今，还关心他的却只有这个傻丫头。他心心念念的姐姐们有为他做过什么吗？唐堂转头望向她们，可她们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断后退，神情恐忧，以往那甜蜜得近乎能溺死他的笑容不见了，以往偎着他情意绵绵的眼神不见了，以往你侬我侬嘘寒问暖的关心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假象，只有他傻乎乎的相信那是真的，相信她们是真的喜欢自己。
唐堂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才不喜欢她们，欢场作乐，哪有真心，玩玩而已。”唐堂瞪着眼，竭力做出一副“老子看得多了才不伤心绝不伤心不可能伤心”的表情，“滚滚滚，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想吃本大爷的老拳？相逢即是缘，要是还相信我，就报上我浪里小龙猫的名号去天地阁找郝掌柜，要是怕城主报复，那直接去城主府报信说都是我干的好了，滚吧，路上小心点，注意红绿灯。”
众人迟疑，面面相觑，他们不但为了活命出卖了唐堂，而且还是唐堂手刃马武的见证人，要是走漏了风声，难保又会生出什么祸事。唐堂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杀了他们，唯独没有一个理由放了他们。众人思绪纷杂，起先还是一个忍不住恐惧的小厮逃离，见唐堂和安扶生不阻止，不一会，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逃离这是非之所，丁当拒绝了唐堂愿意照顾她的好意，被她的师父怀玉带走。一时间竹月馆内寂静得仿佛死人的坟墓。
随着众人的离去，唐堂强撑着那口气终于散了，一把抱着安扶生大腿，埋头哭丧道：“我被骗了，我居然被骗了。她们喜欢的是我的灵石，才不喜欢我，你是不是我觉得我很傻。”
无人应答，安扶生自顾自地玩着他的手枪。
“给点反应啊，不然会显得我更可怜的！”唐堂欲哭无泪，“一片真心错付人，莫名其妙被盯上，之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要取我命，对我的悲惨遭遇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嗯。”安扶生把枪递还给他，“我饿了。走吧。”
“哈？这时候是说吃饭的事吗？你现在该做的是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受伤，吃一顿就好。”安扶生不由分说地拎起唐堂，大跨步走出竹月馆，“我以前被猴子折断手脚，吃了龙肉就好了。虽然很难吃。”
“喂喂喂，你刚刚说了很不得了的事啊！” 唐堂目瞪口呆，关注点成功被带歪。
“龙肉很难吃？”
“才不是！龙族可是妖族公认的无冕之王，出山的龙族个个都有纳月期的实力，离传说的仙境尊者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强者居然会沦为你的食物？他们一滴精血蕴含着的妖力足以撑爆同阶纳月，别开玩笑了。而且你为什么会被折断手脚啊！”
“不开玩笑。被猴子杀了，他不吃我吃。”安扶生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因为摔角输了，所以要惩罚，很正常，比捏碎全身骨头好，还能爬。”
不不不这已经完全不正常了。唐堂刚想吐槽，一股大力猛地从他头上袭来，他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像只被狮子逮住的羊羔，被安扶生死死摁住，不得动弹。他拼命抬头，却见安扶生生硬如苍茫雪原般的冷酷面容，和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
一滴血珠从安扶生的左脸上滑落。
“神主的光辉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