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周睿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刚刚被尸体和血迹吓得脑子都成了浆糊，现在被那名腹部穿孔的大姐这么一闹，周睿也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下。

按照各种小说动漫的设定，这种遇到遍地尸体的情况一般都是自己重生了，又或者自己穿越了，穿越也分身穿和魂穿，再细分……这些并不重要。

当然按照国情来说，恐怖片和惊悚片的结局要不是逻辑上圆不过来的人吓人，要不就干脆的来一句“一场梦”。

“……你，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捂着腹部上足以致命的伤口，这名看不出年龄的女士艰难的靠在门上，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质疑的看着周睿，“你，说一下你最后记得的事。”

“诶……”看了看这名女士腹部处的伤口，周睿想了想，还是缓缓的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递给了女士，示意用衣服在包扎一下伤口，“我记得，今天是我来这栋大楼上班的第一天，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到一声’砰’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女士默默的盯着周睿，盯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了周睿递过去的衣服，“发生了什么你没有必要知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我已经发出了求助信号，很快，就会有强大的后援赶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走廊上的那个血手印，还有门外那些……”周睿指着女士身后的门，话还没说完，就想起那些尸体的惨状，不由得又是一阵反胃。

“这不是平民该关心的事。”眼前的女士终于将视线从周睿身上移开，动作轻缓而又娴熟的将外套撕成长条状，包扎起了腹部的伤口，不时发出几声压低的痛呼。

“乖乖的待在这里，等待救援，如果那该死的怪物发现了你，至少我还能尝试保护你。”

“你，保护我？”周睿无声的上下看了看那费力的靠在门上包扎伤口的女士，尴尬的笑了笑，“你貌似……自身难保了啊……”

“……”那名女士似乎没有跟周睿辩解的想法，在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后，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诶？这就对话结束了？”周睿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出右手，在那名女士面前晃了晃，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如果不是能听到那些许的细微呼吸声，周睿甚至怀疑这个身负重伤的女士是不是已经死了。

再次试了一下这名女士的呼吸，周睿缓缓的收回右手，小心翼翼的爬到屋子的另一边，蜷缩着身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还有，为什么这个人会说保护我之类的话，她跟我也没有关系啊。】

【对了，刚刚她……似乎就救了我一次……】

【明明自己都伤成那样了，还主动从藏身的地方跳出去救一个陌生人。即使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不是敌人，也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这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

在墙壁的一边蜷缩着身体的周睿无声的盯着靠着门的女士，大脑则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就在周睿乱想的时候，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一边的墙壁突然裂开几道缝隙，随后轰然坍塌。

下一秒，一只体型巨大的怪物就这么缓慢的从坍塌的地方走了进来，在周睿的面前停住了步子。

阵阵腥臭味从身前传来，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沉重的呼吸狠狠敲打在周睿的脸上。

呆滞的缓缓抬头，呼吸与心跳也在这个瞬间停滞。

视线之中，一个怪物。

约三米的身高，站在屋子里中就像是进了小人村的巨人般。苍白的皮肤紧紧的依附在细长的骨头上，看起来没有分毫的肌肉组织。肩膀两边蔓延出两根木棒般大小的手臂，肋骨两旁却还有一对正常人类大小的双臂。

大脑在这一瞬间放空，身体也像是被冰冻了一般。周睿就这么呆呆的与眼前的怪物对视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东西？怪物？生化人？妖怪？】

【它是想……杀了我？】

恐惧，极度的恐惧，甚至可以让大脑不再思考，让身体不受控制剧烈颤栗的恐惧。

下一个瞬间，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旁边冲了过来，冰冷的匕首在声影的手中闪烁着锐器特有的寒光，快速的扎向了怪物的颈部。

“啪！”锋利的匕首与怪物的颈部狠狠的撞在一起，出乎预料的，匕首仿佛扎中的不是生物脆弱的颈部，而是坚硬的钢板一样，仅仅只在那怪物颈部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微红的痕迹，反而匕首的刀身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皮厚的连匕首都扎不破！】

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般，怪物完全无视了一边那个反持匕首，捂着腹部伤口的女士，默默的弯下了腰，腐烂的头部贴在周睿脸旁，鼻子轻轻的抽动，似乎在闻着什么。

随后，又是一次硬物相互碰撞的声音，那道冰冷的寒光又又一次的划上了怪物的身体，发出低沉的闷响。

这声闷响终于让怪物的注意力从周睿身上移开，随后，抬起手，一巴掌拍了过去。

恐惧在这段时间持续的发酵，大脑的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了。周睿呆呆的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瞪大着双眼，颤栗着身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怪物一巴掌拍向那身负重伤的女士的身体，将其狠狠的拍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撞上墙壁，看着她的右手臂不自然的弯曲。

【简直就像个百无一用的懦夫一般。】

视线之中，那名一再被重创的女士居然又一次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移开了捂着伤口的左手，将那布满裂痕的匕首从断了的右手手掌中拿起，佝偻着身躯，毅然的用匕首指着那几乎有小半个屋子大的怪物。

“如果那该死的怪物发现了你，至少我还能尝试保护你。”

这便是刚刚这个见面不足半小时的人说的话。

【不，不行！】

连周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

【这是她自愿保护我的！我没有求她保护我！所以！所以……】

【所以她即使为了保护我而死掉，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趁着怪物杀她的时候逃跑，这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不是吗？】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周睿居然真的颤抖着向室外爬去。

【这里没有任何人，所以，即使我逃跑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指责我见死不救，不会有恶心的键盘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辱骂我……是啊，逃跑就好了，逃跑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英雄的，只要哭了就会出现的英雄，只要求救就会出现的英雄。】

【都不会存在。】

【不会有人为了救你而豁出性命，不会有人对你的悲痛抱有任何怜悯。】

【结果说到底，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去帮助别人的人，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帮助别人的人，即使明知会死也要帮助别人的人……】

【这种人只会存在于虚假的作品中，现实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

颤栗加剧。

【逃走了没有任何损失，不逃走也不会有任何利润。所以是个正常人，都只有一个选择吧。】

【为什么……要去救人呢？】

为什么……

“你这个……混蛋！”

要去……

“给我离那个妹子……”

救人……

“远点！”

呢？

怪物那枯瘦的前肢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而在这一刻，一个瘦弱的身体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狠狠的撞上了怪物的身体。出乎预料的，怪物那皮包骨的躯体如同百年古木般耸立着，而撞过来的身体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撞上了冰冷的墙壁，随后宛如一块腐肉般坠了下来。

【人怎么可能跟怪物战斗呢？】

刚一张嘴，鲜红的液体便从嘴中喷出。

【人……会死的啊……】

眼看着那怪物手中的女士逐渐上翻的瞳孔，周睿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外援，更没有任何保命的手段与战胜怪物的方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扯着嗓子发出恐惧的吼声，周睿扑到了怪物的身边，吃力的掰着怪物那苍白的手指。

【这完全不算是战斗。这根本……就是鸡蛋撞石头，是愚蠢的莽夫行为。】

眼看面前的人的挣扎越来越弱，周睿看着那皮包骨的手，突然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吼……”一声低微的吼叫，怪物的手终于松开。

“不想死……就快点跑！”狠狠的一脚踢向了女士的身体，令其身躯倒向了出口的方向，周睿咬着牙，对着怪物枯瘦的躯体便是全力的一拳。

拳与躯体碰撞的一瞬间，骨裂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那撕裂灵魂的痛楚。

“不是说有后援吗？！快去找他们啊！”再次响起的吼声中，那因为疼痛而明显变调的声音终于让险些昏厥的女士稍稍清醒。

她抬头看了看挡住怪物的少年，随后低下头，费力的用那唯一完好的手撑起了身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蹒跚的挪动着身体。

【明明应该自己逃走，不应该白白搭上一条命……】

面前的怪物似乎完全看不到周睿般，视线一直集中在那蹒跚的女性身上。

“混蛋！你在看什么！”

【又不是什么古武大家族的独子，更不是什么兵王英灵这种主角模板……来凑什么热闹啊蠢货！】

再次落在怪物脸上的一拳，但除了那一声细微到足以忽略的响声外，再无其他效果。

下一个瞬间，枯瘦的手掌拍上了周睿的肩膀，将周睿拍飞，那轻而易举的样子，简直像是随手拍死了一只烦人的蚊子。

“啪！”被拍飞的身体毫无阻碍的撞上了屋子中的半人高盆景，将其砸的粉碎。

怪物似乎认准了地上那个挪动满身伤痕的女士般，至始至终视线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当挡住自己的周睿被拍飞后，怪物便缓慢的迈开步子。

仅仅一步，便抵上她挣扎着爬了好久的距离。

当怪物对着女士重新伸出枯瘦苍白的手，准备再一次扼住她的喉咙时，一片瓦片在怪物的后脑粉碎，散开。

“喂……我还活着……”艰难的喘息着，周睿费力的拭去额头上的鲜红，从身下捡起一块花盆的碎片便扔向了怪物。

“呵，没用的东西……长的丑，就算了……连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都杀不了……”

花盆的碎片一片一片的砸向怪物，虚弱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就算想杀别人，也先来杀我啊……打人都不疼啊你……呵，真是个没用的怪物……”

“……吼！！！！”

一片片破碎的瓦片就像是怪物那所剩无几的理智般，当理智彻底粉碎的那一瞬，刺耳的吼叫声充斥了整个屋子。

“轰！”怪物的身体在刹那间化为残影，再次出现时，那几乎顶破皮肤的膝骨已经撞上了周睿的胸膛。

“嘎～”骨骼断裂的脆响声传来，整个胸膛在重力的撞击下向里凹去。

肺中的空气似乎都被挤了出来，那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用火灼烧着身体般痛苦。

【所以说啊，我干嘛逞英雄呢？】

【又没有鲜花，又没有掌声，更没有漂亮的小姐姐激动的过来亲我的脸……】

【唯一的观众，现在也……】

费力的扭过头，看向那挣扎的女士。

视线中，她刚刚爬出门口，正在努力的转弯。

【即使是被我救了，她也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感激吧。以后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也只会说“我被一个傻子救了”吧……】

【哈……哈……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干嘛要来救人呢？】

苍白的手抓住了周睿的头发，随后将之狠狠的砸上地板。

四溅的鲜血。

宛如丧家之犬般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鲜血涌出身体的温暖，意识的逐渐朦胧。

【能打过敌人才会拯救其他人的，叫做英雄，打不过敌人以自己的命换了其他人的命的，叫脑残。】

【即使救了别人又能怎样？顶多成为反面教材，顶多用来告诫小朋友们，不要去做这种脑残的事。】

【没有人会说我做的是对的，更没有人会承认我是英雄……】

【哈……哈……所以？】

所以，死吧，没脑子的蠢货，死掉算了。

眼皮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浑身上下撕裂灵魂的伤痛似乎也在渐渐减弱。

怪物的低吼声再次响起，而后，视线的余光竟撇到那怪物倒飞出去的画面。

“发现……正在……请求……”

剧烈的眩晕严重影响了听觉，周睿费力的维持着眼睛的睁开，即使是头顶的鲜血滴入眼中也绝不闭眼。

数个呼吸后，一道倩影终于出现在周睿视线中。

“不自量力的蠢货。”

清亮的女声传入周睿的耳中，于此对应的，是那英姿飒爽宛如英雄般的背影。

剧烈的眩晕感再次上涌，勉强支撑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彻底沦陷。

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一句轻飘飘的声音传入周睿大脑。

“以后，千万别做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