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城市的热潮中很快过去，黑夜降临后，无数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带着期许与恐惧等待着任选日到来。
夜里不比白天安静多少，同样十分喧嚣，不安的议论声到处都是，许多中层人士担忧地商讨，万一明天没有个好的答复，那他们该怎么办？
不像底层可以随时跑路，不像上层稳如泰山，他们几乎永远被绑在正尾的列车上。
其他城市的市民赶在任选日之前抵达了闭循城，但由于来的人数实在太多，所以都被安排在外城的营地内，吵闹的睡不着觉。
国家的兴衰，人民的命运，全看明天的任选日。
一切都注定今晚不会平静度过，无波的古井下，无数的暗流交错、涌动。
处理一天政务的海尔伯二世走到阳台，双手撑在大理石护栏上，神色疲乏地望向灯火没有停歇的远方，愤怒谩骂的声音仿佛传到他的耳边，让他的神色更加疲乏。
每到夜晚，他的心里都会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疲劳感，这点疲劳感让他总想着解脱多好，不去想什么斗争博弈，安安心心的等着被刺杀。
既在眼前拯救了国家，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但每当他想到自己的女儿时都会停止思考，毕竟自己死了，她怎么办？
这种解脱感又变成了愧疚，化作沉重的包袱，狠狠地压在他的心里。
感受着空气的燥热，以及手心的冰凉，截然相反的温差就和他此时的内心一样繁杂。
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悄悄走了过来，柔顺的褐色长发披在肩上，偶尔的几根发丝随风飞舞，她面色平和自然，瞪着大大的眼睛望向海尔伯二世。
海尔伯二世手肘抵在护栏上，双手捂住酸痛的双眼揉搓几下，像是倾诉似的说道。
“十五年了，我没忘曾经对你奶奶说的话，我用十五年的光阴去完成了它，可现在仔细看看，仿佛和十五年以前没什么变化。”
“嗯？”
女孩眼神有些不解，海尔伯二世放下手，指着远方的灯火阑珊，他强颜欢笑的问道；“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嗯……那一定是很繁华的地方吧？”女孩想了想说道，她声音十分空灵、清脆。
“不。”海尔伯二世摇摇头；“那里十分贫瘠，里面都是些贫苦的工人，他们不分昼夜的为我打工，就像是你的爷爷奶奶在为曾经的布宪者打工那样。”
说到这里，海尔伯二世头撑在手上，眼神有些落寞。
女孩听了后，歪着头问道；“要是父亲不想他们做，为什么还要继续让他们打工？”
听着女孩天真的声音，海尔伯二世叹了口气才略带嘲讽的说；“所以我才说，十五年，还是有些东西无法改变。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曾经的欺压造就了我，我把这个国家从愚昧的深渊中用力拉了出来，就像当年的第一任布宪者把人民从贵族的奴役中拉出一样。
但同样的，我也和第一任布宪者一样，对贵族的势力感到深深的无力，以及……恐惧。
这么和你说吧，当年的巴斯王室即使再强大！恐怖！支配一切！也必须遵守贵族的游戏规则，不然就只能接受被推翻的命运。”
“第一任布宪者何其伟大，也要向他们妥协，而我曾经也只是个劣等民罢了，怎么可能摆脱他们，当初我登位布宪者甚至都是他们准备好的，用来安抚民心而已。”
海尔伯二世的声音有些颤抖；“长久的变革让我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变化，所以我打算用一个更好用的方式来改变这一切，就像曾经的欺压会让我努力的攀爬一样。
我需要更加强硬的施压！让那些贵族们慢慢沉迷在支配的快感中！让他们在大势的浪潮中彻底溺亡！！”
“很荒唐吧？但这是最好的方式。”
说完，海尔伯二世感觉自己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他抚摸着女孩柔顺的长发，轻声说。
“按照我本来的想法，把西部转手送给那些矿奴组建的国家，让他们替我清洗一波贵族，然后我再利用新式技术掌握军队，狠狠的压榨底层人民，让他们学会愤怒和反抗。
我伴随这个腐朽的旧制度沦陷，你会掌握我的军队，安安稳稳的继续生活，可现在……全乱了，一个个的军官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拥兵自重，和市长搅在一起，分割了军政和经济，而明天，是最后一次让市民认清楚，统治他们的到底是谁。”
海尔伯二世凌乱的说完，便起身又在眺望远方的工厂，无止尽的咒骂仿佛从灯火通明的工厂中传出，在他的耳边缭绕，他平复下心情，慈祥的说道；“不早了，你先去睡觉吧。”
“嗯。”女孩乖巧的点头应声，但又听见海尔伯二世的声音传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没挺过今晚，不要相信那些近卫的话，你直接跟那个两年来待在我身边的人离开这里。”
海尔伯二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多说一句像是交代后事的话。
可能是真的想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好的，父亲，拉娅知道了。”女孩顿了下，轻轻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女仆为她盖上被子，然后躬身离开房间，熄灭灯火，轻轻地关闭门扉，走廊一下子昏暗了起来，她走到推车旁边，取出一把餐刀放在裙子底下，走进了海尔伯二世的房间。
听到动静，海尔伯二世没有回头的说道；“什么事？”
女仆走到海尔伯二世身边，笑着说道；“您的女儿睡着了。”
海尔伯二世感受着耳边的声音，回头打量一眼，一手拉起女仆的手，手伸进她的裙底，掏出一把餐刀。
女仆惊慌失措的想要躲开，但海尔伯二世一把将她压在墙上，手指那有些钝的角质层抵在她的颈动脉窦上，把她的脸扭到一旁，靠近她的耳畔说道；“感谢你没对她下手。”
女仆被压得喘不过来气，颈动脉窦的压迫让她意识恍惚，全身乏力，两腿发软。
海尔伯二世优雅的握着餐刀，把它从女仆的脖子旁边拿开蓄力，看着对方已经湿润的双眼，轻轻划开她跳动的颈动脉。
刀尖带着猩红划出一道细线，喷薄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血泊中，溅起一朵红色的泪花，被血流卷起，滑至楼下，无人发现它。
看着女仆失去生机，海尔伯二世把她的眼帘合拢，把她扔进鱼缸里。
这会是今夜里第一条死鱼，但绝不是最后一条。
黑夜染黑的云朵挡住月光和星彩，于是天色暗了下来，天地仿佛颠倒，地面照亮天边。
随手取出纸巾擦干净餐刀的鲜血，海尔伯二世把餐刀放在盘子上，又从柜子中取出一把蒸汽手枪，上好弹后别进胸口的枪带。
这一夜，他不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