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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伐髓

荒世经 青天象 3732 2020-06-18 13:58

  

死法多种多样,自焚少见、常有。

面前是一座活火山,半山腰往上冰川覆盖,谢宁叔侄俩登上火山口。寒意吸走大量体热,谢宁脱衣服、放物品。流炎剑、阳炎宝珠、古馨的宝盒,一并交予大叔看管。山高风寒,谢宁赤身着、直打寒颤。他看向火山口,即将迈入,自焚第一步。

多年以后,每当他品味死亡,总会回想起投身火山那一跨。

一座青铜鼎,三足圆耳方鼎,鼎盖掀开,谢宁跨进去,未立稳青铜鼎直坠。沉沦、失重,如前世坠海,生命的重量在流逝。意义、色彩旋成黑白。印记寒凉,探往死亡之境。

直坠、骤热,身上一点寒意四散逃逸,仿佛有过瞬间通体舒泰,然后炎热加身、枯燥烦闷。水汽浮体表,凝汗珠,汗珠细密,笼盖全身,蒸汽挥发。酷热难当,谢宁正脱水。

初时,青铜鼎较凉,他躺平贴底,寻求丝丝凉意。暴烘烤人,燥意油然而生。火山修行,不啻地狱火刑,烧得他神经痛。

青筋暴涨、血丝胀裂。仿佛千刀万剐、一寸寸剥离灵性。这才开始伐髓,谢宁隐隐承受不住!

岩浆热流腾成气溶胶,呼吸一口,咽喉气管热辣辣疼。

一痛再痛、一忍再忍。于他,没有忍不住,忍不住就死,活活烧死!为大道而献身、因修行而自焚!

伐髓凝真,伐髓祛杂质,凝真塑本我。取经八十一难,问道步步天堑。

上空投来一团灵力,包裹一口无根水,送入谢宁口中,清凉润身,只一口谢宁振作不少。热汗再滚,水汽蒸发,身子再度缺水,肉质炙烤得枯焦。痛苦无处不作,生命岌岌可危,唯左脚印记寒凉依旧。

又送一口无根水,清凉解乏,只解一时之困,越喝越想喝。渴望无极限、求生欲暴涨,一度冲破理智,放弃的念头竟如此诱惑甜美!他的软弱、卑微涌到嘴边,求饶的话语将将出口。闭嘴!他以莫大毅力合拢那扇门。

烤肉身,还烤神智。自焚,身心双重折磨。

黑了,焦黑了,体表肌肤焦黑一片片。第三口无根水又来,他含住,不忍咽下,痛得想哭已无泪。

谢震飘身下来,他手中枝条青翠,黑点密密,仿佛隔绝热流。大叔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有片刻动摇,痛不欲生到神智即将迷失。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软弱、怯懦,不是修行的料。要他放弃,实在开不了口,那一刻他想到前世,坠海时大恐怖仿佛历历在目,前世天地绝,无法修行的绝望、怅惘一齐涌上心头。

人生最遗憾的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机会来临没能把握。

他痛得无法接受,又不甘拒绝,也不知大叔等多久。口中无根水一点点咽下,咽尽时分,他声音已变形,“来”。

大叔手一挥,谢宁左臂抬起,刮去一层黑皮,仍见血管冒血,枝条一抖,蚀髓蚁尽入筋脉,一众黑点落红河。而后大叔双手纷飞,结印、点穴、对谢宁身子拍拍打打,像是烙印阵图。

痛苦爆发、围剿,谢宁心神收敛。身外灵气卷成洪流,涌进青铜鼎,冲刷小小人儿。谢宁的肌肉、血管,坏死再生。大叔一出手,焚身之痛无可抵消,生命之忧再无虞。

蚀髓蚁随血液冲流,抵近骨骼处,啃噬骨髓。烈火焚身痛难当,万蚁蚀髓苦难言。谢宁大张嘴,丁点声响传不出,炙热空气烧灼口腔内壁。极致痛苦巅值扬,穿透神魂人发狂。

血脉烧蚀,骨髓再造,一众蚀髓蚁体内作乱。大叔拍印阵图显化,如天地运行大势,谢宁浑身骨骼受气机牵引,散发出奇异波动,似道韵神效,结骨膜、挡蚀髓蚁于骨骼外。蚀髓蚁爬行、钻咬,竟夹杂莫名律动,加之肉身受创严重,骨髓造血极速再生。

久而久之,骨骼间竟有黑色物质诞生,附着白色骨膜上,有蚀髓蚁吞食黑色物质,竟死,脱落骨骼,落于人体原腔。

若谢宁清醒,内视时可猜出,黑色物质即为骨髓杂质。

他痛到昏厥,准确说,半昏半醒。左脚印记,寒意连绵不绝,冰冻着、维系着他的神智。他处在半昏半醒、半生半死间,像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游魂。又如前世坠海、转生娘胎,天地未开一鸡子,思维混混沌沌,似生似死。

生死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感悟,此刻他魂返先天,道意自明灵性见长,兜兜悠悠意无极。

※※※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火山上冰川依旧,山口内青铜鼎烧红,鼎盖遮拢。谢震盘坐虚空,一双神目透壁观望。炉火炽烈,谢宁已是炭人一个,生命气息还在,心灵动静全无。

人体大丹炉炼已久,烈阳光精、阴兽心还未加。他相信他,他等着他醒来。若通心草在手,即用在这等时刻,通心唤灵,找回神智。这种状态玄妙难言,谢震以前体会过,他凭一己之力无法脱离醒转。据说,这是生死境,越有灵性越能感悟,收益大于天!

能独力挣脱生死境的,谢震极少听闻,即便有,定也是开创出第二世的绝代天骄。侄儿紫雷九落,天资横溢,谢震对谢宁独力挣脱生死境的把握不足四成。没关系,他路子野,手里还有一株通心草。

侄儿追求极致完美,做叔叔的又怎能不支持鼓舞?

一天又一天,焦黑肉质脱落一块又一块。谢宁神智无醒转迹象。谢震继续等下去。

※※※

龙形玉石、龙形玉果、龙形印记,来历不明,遇死亡危机则显灵,越冷越危。

谢宁似生似死,仿佛过了千万年光阴。无我无界,五感六识全封闭,仿佛在荒凉瀚漠中无边跋涉,没了上下左右。思维捣成浆糊,抹在混沌里。光声色味,浑然无感,仿佛连时空也已迷失。杳杳冥冥,我为何物。恍若离世人,魂在红尘外。更像天地一体,“我”为此中一份。

死亡国度里,时空迷失错乱。未名天地里,性灵弹指永恒。

波纹荡漾,零星记忆片段,勾住谢宁心神。

……

仿佛那是一处图书馆、一段对话。

“你看,这里有这本书耶,你有看过这本书吗?”

“看过一些,逻辑很清晰。”

“对,这书确实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我好喜欢的。你呢,你也喜欢吗?”

“我,不,不是很喜欢。”

“喔,能说说嘛?”

“逻辑太清晰了,不贴切真实。现世荒唐。现实中往往没有逻辑,即便有也是泛化隐晦的,向来难明晰。或者这样说,我们以小观大,在我们年老后某一天,回顾我们一生,你会发现人生不是进阶升级,恰是孤独常伴,命运十足荒唐……”

……

“没有人催你,是时间自己溜走;没有人珍惜,岁月流逝无可挽留。”

……

一回想,心神退出玄妙悟道境,即脱离生死境。惨绝人寰还在,极巅剧痛传来,谢宁心神甫一回到现实,立马魂飞魄散。大叔手段高超,先前阵图烙印、禁锢生机,神魂离体又封印回躯壳,生死境再临,向死境倾斜。

问世间生死为何物?总叫人参不透、悟不破。

谢宁幸运,有大福报,来回折腾、反反复复。再一次醒转,扛住极巅剧痛,浑身血肉烤熟、坏死大半。大小骨骼缩水凝练,隐隐泛金光。之前丈二高、如今七尺长。不成人样,是青铜鼎一块人丹。

如此剧痛,他承受并适应,渐渐与之共存。鼎盖掀开,大叔露头来,手上一团水液翻滚,透明澄净又五彩缤纷,看着像水又有奇异波动传出。水液贴合谢宁焦躯,立马渗入,裹住全身骨骼、交融。坏死的血肉组织纷纷脱落,燃成灰烬、飞烟。蚀髓蚁受不住炙烤,死得七七八八。骨髓中黑色杂质也尽淬全。

“阴兽心入体,幻象丛生,守住心神。”灵气协调共振,灵音响在谢宁心间。

“阴兽心”水液般裹住头骨,阴冷气息袭来,斩伐心神,置入幻象。渐渐地,头骨处难淬炼的黑色杂质丝丝缕缕伐出来。

心神世界中,天地昏暗,遍布阴冷怪兽,模样难以描述,杀性凶狂,战斗处处皆是。谢宁意识甫临,即有一道长刃飞旋斩来,他闪避、侧拍,于幻象世界中召唤烈蛇灵力,将长刃炸成黑雾。与此同时,头骨处又渗出一缕黑色杂质。

幻象中,杀戮盛行;铜鼎内,伐髓不绝。

谢宁心神在幻象中鏖战,肉身在现实中重生,细胞分裂增殖、分化组织,配合建构器官,新生粉嫩的躯壳耐住高温焚烧。身躯越完整,灵力越活跃,烈蛇灵力经岩浆热能烘烤,隐隐有蜕变之兆。谢宁在幻象中大肆杀伐,越战越勇,幻化的烈蛇灵力在血战中洗礼,身下鼓起四个鼓包。

谢震拿捏时机,取出最后一样——烈阳光精,光明大绽,如昊日降临。光精点在谢宁头上,没进去。

幻象中,黑暗大地突降天日,照得十方妖魔鬼怪尖啸、消融。实力强劲的顶着烈阳、咆哮着杀向谢宁,四面围剿,战场沸腾!

伐髓,又一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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