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饶是巨角牦牛也被大颗的雪籽雪片打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徒劳地发出沉闷的吼叫声。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乌云密布的时候天要黑得更早，必须得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他眯眼睛向远处眺望着，前面似乎有些光亮。

这条路他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年，也是附近几个部落前往啸峰岭的必经之路。

老人寻思着兴许是其他部落的队伍，索性改变方向向着光亮而去。

唐湛蜷缩在车上，枕着各种口袋。

牛车不断晃悠着，车上的唐湛也是被颠得昏昏欲睡。

盖着结实的皮毯穿着厚实的衣服倒也不冷。

就这样唐湛就在半睡半醒和睡梦之间徘徊着。

突然有一刻，牛铃声和牛车的吱呀声都停止了，就连颠簸也消失了。

“爷爷，是到了吗？”

唐湛从毛毯中探出头来。

老人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眉毛须发结着冰粒雾凇在风中抖动着。

“还远着呢，前面有个山洞先过去歇歇脚，等雪停了再走。”

巨角牦牛四条粗壮的腿在过膝的积雪中跋涉者，身后的破车颠颠簸簸颇有些不堪重负。

北风携裹着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不一会脚印和车辙便被掩盖了。

过了好一会，两人一牛才进了山洞。

站在坚实的地面上，不再有嘎吱的踩雪声，拉车的老牛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四条腿踏着地面不断抖落身上的积雪。

一时间雪花雪水四溅，唐湛吓得又躲回了毯子里面。

老人缓缓起身，用手拂去牛头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一团雪，然后拍了拍巨角牦牛的脖颈。

“老伙计，继续往里面去吧，里边暖和。”

山洞曲折，却也十分宽敞。

老人依稀记得小的时候也是和父亲在这洞里躲过雪，并不幽深的山洞最里面有一眼岩浆泉，日夜不休地往外冒出岩浆，逐渐融成了一片不大的岩浆潭。

叮叮铃铃中蜿蜒向下，刚拐过几个弯周围的硫磺味便浓重起来。

随着不断前进，老人的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湛儿，你和老伙计在这等着，爷爷很快回来。”

说完，独自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着山洞更深处走去。

拐过最后一个夹角，岩浆潭终于呈现在老人眼前，它一如近百年前一样，如同一锅沸腾的浓汤不断喷薄着令人窒息的热浪。

在山洞的最里面，岩浆潭周围，三方妖族正在对峙着。

正对着洞口盘着一条头角峥嵘的森然巨蚺，它身为阴寒体质的妖族能独自雄踞一方，一双竖瞳散发着幽光，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对面的老人。

而在岩浆潭两边隔岸相望的是三头黑豺和一对獐子精。

显然它们是早已经发现了有人进入山洞。

此时他们也打量着这个身为不速之客的人类，其中一只豺狼咧着嘴，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

老人躬身分别向着三方妖兽行礼。

“在下是啸风虎王麾下人族修士，经过此地时风雪交加，进来歇息片刻，等雪稍小一些便离开。”

“若是打扰几位妖将，望海涵！”

说完，老人便退了出去，目光不敢在那岩浆潭中停留片刻。

这三方实力俱是不俗，它们所争夺的宝物必然不是凡物，老人行礼时眼角余光扫过岩浆潭时隐隐约约从里面看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色莲花。

这显然便是它们所争夺的宝物了。

此时他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有可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退回到山洞中部，老人解下了巨角牦牛身上的车架，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和唐湛歇息起来。

山洞中怪石嶙峋参差不齐，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这些荧光分布得并不均匀，索性老人取出了提灯挂在了牛角上。

橘黄的灯光随着巨角牦牛的步伐晃动着，但提灯被牛角上的沟壑螺纹挡住不至于跌落。

行至一片光滑的石壁前，老人打量着周围。

“就这吧！”

这一块石壁略微向内凹陷，洞口灌进来的风都被周围的石头挡住，再加上山洞里确实暖和得多，算是一块歇息的好地方。

卸下了车架的巨角牦牛伏在地面上咀嚼着反刍的草料，打着不清不楚的响鼻。

唐湛颠簸了一路显然精神不太好，就着水壶中的凉水吃了点干粮，随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巨角牦牛休憩。

老人却没有休息的意思，如果不是风雪太大带上唐湛在外面游荡极为危险，他必定不会在这里停歇。

山洞最里面的几名妖将随时可能爆发激烈的战斗，好在这山洞内部广阔，通向外界的洞口也够多，只期望在这场雪停下来之前他们不要打起来。

外面的风雪穿透厚厚的石头传进来已经几乎不可听闻，但老人依旧细细倾听着。

一颗颗水珠从岩洞顶上渗出，顺着凸起的石头滑动，最终汇聚在一起，砸落在地面的积水中，只剩下清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着。

老人杵着拐杖靠在岩壁上，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如同一尊雕塑，双目紧闭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的他睁开了眼睛，这场持续了七八个时辰的大雪终于停了。

此时依旧是凌晨，他却没有丝毫耽搁，叫醒了唐湛给巨角牦牛套上了车架。

油灯在半夜就已经熄灭，老人将车上的货物绑紧，然后给油灯续了油换上新焾子。

唐湛迷迷糊糊地跟在老人身后，而当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山洞的入口处。

坐在车上，他狠狠地打了个寒噤，伸出手揉了揉通红冻得的脸颊。

好在风雪都已经停了，头顶的乌云也飘散得干干净净，显然接下来会是个好天气。

雪已经积得非常深了，好在老人给牛车换上了可以在雪地上滑行的筏子。

目力所及范围内都是一片白雪皑皑，月光下显得通透而又广漠。

伴随着脖铃的声响，巨角牦牛轻快地拖动着车架向前奔跑着。

老人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山洞，不由得松了口气，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