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1 今朝风日好，或恐故人来

长安一夜雨，便添了、几分秋色。

奈此际萧条，无端又听，渭城风笛。

咫尺层城留不住，久相忘、到此偏相忆。

依依白露丹枫，渐行渐远，天涯南北。

凄寂。

黔娄当日事，总名士如何消得。

只皂帽蹇驴，西风残照，倦游踪迹。

廿载江南犹落拓，叹一人、知己终难觅。

君须爱酒能诗，鉴湖无恙，一蓑一笠。

――潇湘雨·送西溟归慈溪（纳兰性德）

两人一路走过来，倒是见着不少小厮来来往往的正匆匆忙忙的抬着许多箱子，虞苏心下好奇，楚非御是喜静之人，平日里在他身边见个丫鬟都让人觉得惊奇，今日一时见着这么多人，确实让人觉得吃惊，一时没忍住，虞苏便侧过头去轻声问道:

虞苏1：咦，可是在置办什么东西或是要修葺哪处的屋子吗？平时在墨黛山上甚少见这么多人！

那小侍女见她惊讶，霎时间心下了然，想来她是不知道自家公子要成亲了，浅浅的笑了笑后才对着虞苏回道:

墨黛山侍女：虞姑娘还不知道吧，再过一个月，我家非御公子就要成亲了！

听那侍女说完，虞苏着实惊讶了不少，有些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道:

虞苏1：成亲？你家非御公子？

那侍女显然也是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

墨黛山侍女：虞姑娘一定很惊讶吧，非御公子那么清逸高雅的人究竟会看上哪家的姑娘，还那么喜悦的筹备婚期？

这确实是在虞苏意料之外，她在墨黛山待过一年多的时间，楚非御同楚非夜截然不同，他们一个儒雅斯文，一个冷淡漠然，楚非御身上有一种文人特有的清高之气，对这世间污浊之事很是嗤之以鼻，在虞苏看来，他就应该如那种世外桃源中的人一般，独来独往，孑然一身，今日竟得知他要娶亲，着实吃惊不少。

她回过神来，才淡淡的说道:

虞苏1：确实吃惊，想来能让一贯清冷淡然的楚大公子动心之人，肯定也绝非常人吧！

那侍女轻轻一笑，微微摇了摇头，附在虞苏耳边轻声说道:

墨黛山侍女：虞姑娘这次可错了，我家准夫人可并没有什么显赫家世或是惊人才学，只是来墨黛山求过一次药，至于如何又让非御公子动心，后来之事我便也不知道了，倒是见过那位准夫人一面，粉黛未施，面容清秀，气若幽兰，笑起来……很是动人！

虞苏听她这样说，不禁又想起了夏侯逸尘和花离，心中一阵感慨，这世间又哪有什么谁配得上谁，不过是那年那月，微风细雨，柳絮纷飞下猛然间的回头一顾，从此心头微动，念念不忘罢了！

虞苏没有再说话，只同那小侍女一路走着，心绪有些烦闷，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到了楚非御的书房门前，虞苏谢过那侍女后定了定神，便轻声敲门，

“叩叩叩……”

楚非御：进来！

屋内之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峻，他看到虞苏，先是一惊，旋即便轻笑着说道:

楚非御：哦！虞苏，是你啊！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是被虞苏捕捉到了，心中了然，不禁起了打趣他的心思，装作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然后揶揄的说道:

虞苏1：咦，没人啊，楚公子是在等其他人吗？让我猜猜……昂，楚夫人对不对！

楚非御看着虞苏歪着头狡黠的表情就知道她自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娶亲了，才如此打趣，不禁轻声一笑，不置可否。

虞苏这才躬身朝他行礼祝贺道:

虞苏1：虞苏是方才才知道非御公子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先在此恭喜公子觅得良人了！

楚非御看着虞苏被雨打湿的衣角，轻笑着替她沏了杯热茶，算是收下了她的祝福。

两人坐在桌前又闲叙了几句，虞苏说明自己辞行的来意后，楚非御先是一愣，旋即便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说道:

楚非御：你和非夜……你们二人可还真是没有默契

楚非御：他今日下山去给南城主送喜帖了，为的就是来见你一面，谁知你竟是来辞行的……看来我那弟弟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虞苏听他说着只觉的心中一阵失落，想到此一别后可能不会再见，握着茶杯不禁喃喃自语道:

虞苏1：他下山了？

虞苏1：可真是……不凑巧啊！

楚非御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又想到她刚刚说的辞行，心中一阵感慨，也不知非夜何时回来。

虞苏和楚非御说了些话，楚非御又替她把过了脉，虞苏便要起身告辞，却被楚非御给拦了下来，着人替她收拾好了西阁的屋子，央她留一夜，至少等楚非夜回来，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否则年年岁岁，花前月下，忆起故人，总觉唏嘘不已。

虞苏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拜别楚非御，随着侍女往西阁方向走去。

是夜，月色如水。

虞苏回了西阁后睡的并不是很安稳，索性便执起剑来到院中，不由得想起曾经也在这院中看过楚非夜练剑，心中一时只觉得感慨万千，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样的月色还是不要辜负才好，虞苏旋即执剑而起，随手拔出澡雪剑便挽了个剑花，只见一阵白光在剑风中随着虞苏的身姿急速翻转划过……

等到西阁的烛光重新燃起，虞苏纤细的身影又一次映上了窗柩，屋外的人注目良久，却最终还是没有敲开门，只等到那烛火熄灭，人影渐消。

楚非夜一路策马疾驰，终于连夜赶回了墨黛山，刚刚才知晓虞苏在西阁，心中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洗去满身风尘便径直往西阁院中赶来，本来有好多话想要说给虞苏，却最终还是不愿打扰，只静静的站在院中，看着烛火将她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影投在窗柩之上，一如往昔。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分，虞苏早已静坐在床畔，她突然起了心思，想去墨黛山的凌云峰看日出，刚推开门，屋外树下的那抹身影便转了过来，正目光清明的看着她。

虞苏微微愣住，显然楚非夜站在这有段时间了，他的眉宇之间难掩疲惫，肩上也沾上了不少树上的落花，虞苏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楚非夜低沉温润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楚非夜1：虞苏！

虞苏慢慢的抬起头来，脸上浮出一抹浅笑，对上他清亮的双眸，淡淡的说道:

虞苏1：楚非夜，你回来了！

楚非夜已将近两月未见她，现下恍然间听到她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不由得一阵失神，等回过神来，才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肩头的落花后向她走了过来，难掩喜悦的朝她说道:

楚非夜1：昨日去了南府才知道你来了墨黛山，天还没亮，为什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虞苏看着楚非夜眉宇间的疲色，不用问也知道他是连夜赶回来的，不由得一阵心虚，只觉得万分惭愧抱歉，似有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而楚非夜明显还在等她的回答，虞苏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淡淡的问道:

虞苏1：我打算去凌云峰看日出，你要一起去吗？

楚非夜微微一怔，旋即便回道:

楚非夜1：好！

虞苏见楚非夜答应，也不再说话，只往前走去，楚非夜缓步跟在她身后，盯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也是一言不发。

等到了凌云峰的一处亭子，两人才停下步伐，虞苏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便索性转身朝亭外看去，远远望去，天地相接的地方此刻仍是一片茫茫的云雾，不到片刻，浓雾散去，白云深处开始露出了一小片红光，把天边的白云都染成了红色，渐渐地，鲜红的太阳便露了出来，冉冉升起，在他二人身上洒下一道金光。

虞苏侧过身去，才发现楚非夜正看着她，金黄色的阳光此刻正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划去了平日里的冷峻漠然，显得温润无比，虞苏定了定神，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

虞苏1：楚非夜！

虞苏1：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虞苏说完便低下了头，楚非夜没说话，但虞苏明显感觉身边的人微微一顿，两人之间也开始陷入一种难解的沉默中去。

好半晌，就在虞苏准备开口道歉时，楚非夜终于淡淡的开口说话，语气冷冽，却难掩落寞，

楚非夜1：要去哪，陌上城吗？

虞苏心中一紧，她知道楚非夜此刻心中一定特别看不起她，不禁自嘲似的轻笑了声，正准备开口说是，却听见楚非夜悠悠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楚非夜1：你不用回答，虞苏，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不用觉得愧疚，不要向我道歉，不要同情我！

虞苏被他轻轻的揽过拥在怀中，她下意识的就要挣开，想了想，却还是作罢，只静静的任由他抱着自己，声音闷闷的说道:

虞苏1：楚非夜，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虞苏看不见楚非夜的神色，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落寞失望，心中恍然，眼眶不由得一阵微酸，心里默默地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半晌，才听见楚非夜清冷的声音，只觉心中闷痛，眼泪霎时就流了出来，

楚非夜1：不管原因是什么，你不愿说，就不要说，那都是你的秘密，虞苏……你守着它，我守着你！

虞苏近乎哽咽的说道:

虞苏1：……楚非夜，谢谢你……

楚非夜低下头去，目光在虞苏脸上一阵逡巡，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虞苏一字一句的说道：

楚非夜1：虞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先遇见你！

如果楚非夜当初勇敢，结局会否不同。如果虞苏当时察觉，情绪会否分明。最终他还是没说，她还是忽略。

你要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独留一人在岁月里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