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暄的私人律师王东，来到公安局时，就看见平日里在傅暄跟前精明能干的方助理，如今已是一副落魄沧桑的模样了。

衣服虽然依旧是西装裤白衬衣，可是已经灰尘仆仆，面色青灰，嘴角胡子拉碴，一双眼睛也是血丝满布，青黑色的眼圈，浮肿的眼袋，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哪还有平日里容光焕发的模样。

“方助理，辛苦你了，你受委屈了啊！”王东满脸关切，眼睛里的担忧仿佛都可以化为实质。

做律师这一行，有时候也需要演技的，用以迷惑对手，打动法官，只是这一次他的对手是曾经的“自家人”为一个老板办事儿的。

方助理却没有说话，反而低垂下了头，他没想到啊，自己本以为可以依靠这次机会，能够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可是没想到……唉！现在已经是两边都讨不到好，两边没有人管了。

要说后悔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既然栽了，他认命，在监狱里，也比在外面被高利贷追着讨债强吧？虽然有人帮自己还清了高利贷，可是自己出去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吧？还是这里安全啊！

王东对于方助理的反应，他偷偷的地翻了一个白眼，沉默装给谁看？当然，这话只是他的内心吐槽罢了，毕竟他头发梳得整齐，西装革履没有一丝褶皱，皮鞋也锃亮，面部表情刚硬严肃，金边眼镜一戴，谁会想到看起来如此不苟言笑的人内心竟然如此多戏？

“方助理，你在看守所可有被不公平对待？有你就告诉我，我替你讨公道。”王东说完，还颇为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哇，好疼，用力过猛了。

方助理被这声音一惊，不自觉地抬头，就看见王东在那里摆手，那滑稽的模样，让他轻笑出了声。

王东见他这样，就知道谈话可以开始了，“方助理，你别笑，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

“呵呵，我在这里挺好的，吃的还行，睡得也踏实。”方助理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对于警察的询问，他大多数时候也是选择沉默的。故而声音显得有些低哑，语速也比较缓慢。

王东看着他，还是决定直接切入主题，糊弄他好像也不容易，干脆开口直接问，“说说吧，为什么公司的货物里会出现枪支？”

可是等到正题开始的时候，方助理又不愿说话了，只是这一次没有再低头，反而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东也不急，他知道方助理总会开口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上一次奉命来见他，没想到却被拦了，说是情况不明，嫌疑人也没有请律师，所以不能见，当时可把王东弄得真是气愤不已。

这一次他来，已经打点好了关系，有的是时间。

方助理嘴唇动了动，还是开了口，“王律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王东微微愣神后才回答道，“嗯，好，你讲，我听着。”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故事，就是给你讲讲我的事儿。”方助理没说什么，自己倒是先笑起来了，那笑容有不好意思，可更多的确实自嘲自讽。

王东知道他是在酝酿情绪，所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发声。

“方为，意思是有所作为，这是孤儿院院长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一直以这个名字为目标，想着以后定要有所为，来报答她，也给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做出一个榜样。所以我勤工俭学，用功读书，拿奖学金，成为了院长妈妈口中的有出息的人。毕业后到傅氏集团工作，成为受老板器重的助理，我一个被人丢弃的“垃圾”，能有这份成绩，算是有所作为了吧？算吧？”两个字的重复，听起来实在有些心酸。

王东可以说是真的阅人无数了，只是对于方为，他不想给予过多的评价，只能说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路走歪了。

“可惜他没有珍惜。”看着方为那晦涩莫辨的表情，王东没忍住，还是接了一句话。

方助理看了一眼面色依旧严肃板正的王东，苦笑一声后，才继续讲述道：“是啊！走错了路。他为了一个女人，为了给她买上名牌化妆品、首饰、包包，染上了赌瘾，欠了高利贷一屁股债，那时候他天天被追着要债，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错得是多么离谱。”似乎对这段经历，他还是不能够忘怀，声音里有着悲痛有着后悔，却还潜藏着一丝自卑的爱恋，讲述时都不由自主地用上了第三人称的口吻。

“所以你背叛公司，就是为了还那笔高利贷？”王东之前对方为的印象不错，为人虽然总是有些沉默寡言，但是做事却是十分利落的，脑子也灵活。

突然分神想到，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了。

方为点了点头，“是啊，我受够了高利贷的逼迫，他们说如果再还不起钱，就要整死我，我害怕。而且那段时间，她说只要我能买的起房子和车，她就愿意嫁给我，我当时真的很爱很爱她……”

“但是她爱的是钱，你也是够有出息的，为了一个女人而落到这地步。”王东看着他还一脸陶醉在虚假幸福的模样，直接给他上了一盆凉水，从头淋到尾。

方为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知道的。”

“你的故事应该还有个结尾吧？”王东觉得自己刚刚是浪费了时间，浪费了金钱，律师的时间多宝贵，听他在这里瞎逼逼了这么久。

方为知道王东的意思，也明白他们知道了自己是叛徒的身份，最初他本来想着装装疯，卖卖傻的，只是后面想到傅暄的能力，他就放弃了，垂死挣扎没有用。

“是的，枪支就是我藏在货物里的。”说得十分坦然。

“嗯，原因我也知道了，那么你讲讲经过吧。”王东开口，这才是真的重点。

方为脸上带笑，“王律师，我想抽根烟，醒醒神。”

王东回望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啰嗦，手上却仍旧掏出烟，给他点了一根。

“呼，”方为吐出一个烟圈，语气带着愉悦，“好久没有抽到这么好的烟了，真舒服，当初我一个人的时候，最爱的就是抽烟了，短暂的麻痹感，很舒服。”

王东给自己也点了一根，“那你干脆去吸毒好了。”

“你以为我傻？”方为的骨子里其实带着一丝极端的，对着陌生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吸毒这件事情，他真的想过，只是每次残存的理智都把他拉回来了。

“噗，你也没多聪明。”王东被他的话逗笑了，“烟也抽了，该说了吧？”

方为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在一个晚上，我收到了一封邮件，说只要我做了这件事情，就给我五百万，而且诚意是已经帮我还完了高利贷。”

“那后面你们也一直是网上联系？”王东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方为点了点头，“是的，只是他们保证我会没事儿这一点，纯粹就是放屁！”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并且隐瞒了掌握的一个重要到可以跟傅暄谈条件的筹码。

王东沉思了一下，“那你也没见过他们的人？”

方为点了点头，“没见过，东西都是我自己开车找到地点，然后运回来的。”

“那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王东想着这样做，能不能查出一点什么线索来。

“没有了，已经被我事后就删除了，而且对方每次都会用不同的邮件名。”但是用的IP地址却是只有那两个，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王东有些头疼，对方做事果然够警觉，“那你有发现什么信息吗？”

方为听了他的话，高深莫测般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猜。”

看到方为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了，“说吧，你的条件。”

“我目前还没想好，过两天你再来吧，顺便我也想看看你们有多厉害。”方为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带着点兴奋和跃跃欲试。

王东气结，“难道你不想从这里出去？”

“不想。”干脆利落的回答，虽然他在这里其实睡不好也吃不好。

王东知道方为这次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也就放弃了，“我会跟傅总商量的。”说完就提着公文包离开了，不然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揍他一顿。

方为看着被自己气的不轻的王东，嗤嗤地笑开了。

在这安静的看守所里，显得分外诡异。

王东除了公安局，就给傅暄打了一个电话，想要告诉他今天见面的经过，顺便把方为的话跟他说一下，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正在通话中。

他的心情更加郁闷了，上了车后，不甘心地再打了一个，没想到结果跟之前一样，叹了一口气，看来偷懒是不行了，自己还是到公司去跟他汇报吧。

而傅暄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的原因，是因为霍凡代表傅暄去见高升后，高升非说要和傅暄当面谈，没有办法的霍凡只得打电话通知傅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