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突然插嘴道：“十六皇叔，以你的年龄大概一生就只见过两届圣女吧？上届圣女祭天仪式时只怕你还没到年龄参加呢，哪里谈得上从没见哪届圣女出如此差错？”

宣亲王年龄最轻，比墨羽沂也就大了三岁而已，以高郅习俗，男子十六成年，皇族中未成．年者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祭天礼，也就是说先皇在的时候他应该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仪式，一直到墨羽沂登基后才会参加，他一生见到的圣女祭天仪式，也应该都是梅无极主持的。

宣亲王脸色一变，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被这皇后抓住了把柄，早听说这个皇后伶牙俐齿，极为犀利，没想到果然如此。

泰王一笑道：“十六皇叔也就随口一句话，应该没有特别的意义，皇嫂何必紧抓这句话不放？”

素心也微笑：“既然十六皇叔随口一句话会出错，也就代表人谁无过？本宫当然可以不追究这句话，因为这本是无心之失而已。可十六皇叔是不是也能忽略圣女的小小无心之失呢？”

宣亲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泰王也无言以对，只能微笑道：“皇嫂说得是。”

常欣松了口气，打算继续捧着玉盘前行，却见人群中又是一个少年站出来，看他一身金黄纹蛟长袍，玉蟒腰扣，也是亲王衣饰，素心想了半天才记起是墨羽沂的八弟礼王。只听他道：“十六皇叔本来也不打算追究这点小过失，只是因为最近宫中流言四起，传闻一些不利于圣女的小道消息……”

素心抢着道：“既然是小道消息，未免不登大雅之堂，今天祭天仪式何等重要，在这种场合说后宫的一些流言，合适吗？”

泰王眉头一皱，宣亲王和礼王明显都是他的同盟，他本不想那么早就站出来，才由他们俩打头阵，结果三言两语总是被这丹陈女人驳倒，他不禁心中暗恨这两人无用。

礼王却不像宣亲王，他到底年少气盛，也不像宣亲王在意脸面，虽然被驳了面子，却继续说：“虽然是流言，臣弟也不知道真假，但这事与圣女有关，皇上还容臣弟说完。”

墨羽沂淡淡道：“朕与皇后一样，不觉得后宫诸事可以拿到这里来说。八弟虽是朕的亲弟弟，家事也只宜在家中说。况且八弟已经说是流言了，那就是断定并非真实的消息了。”

礼王愣在那里，他脸皮虽然够厚，脑筋转得却慢，没想到该怎么接口。

泰王深吸了口气道：“皇兄，应该说这事并非流言，八弟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不知究里，只敢揣测，但臣弟却是知道确实真相的。”

“哦？”

泰王道：“当日皇上曾在朝堂中亲口问众臣，是否可以废后，立圣女为后，可有此事？”

墨羽沂微微一笑：“哦？朕问过又如何？”

“据臣弟悉知，最近皇兄与圣女恩爱有加，宠幸得很啊。”

墨羽沂笑道：“五弟的意思朕倒不太明白，怎样才叫恩爱有加？如果日日相见，共进膳食也算的话，那五弟说的也不算流言。”

泰王见到他的笑容，反而觉得心里一冷，往日墨羽沂脸上笑容稀少，今天倒是笑意盎然，只怕有些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弟说的当然不止于此，而是指皇兄你已经……临幸过圣女了吧？圣女从幼年起练习神功，如果不是已非清白之身，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也出差错？”

反正话已说出口，宣亲王和礼王也跟着抢道：“本王所想问的也正是此事。”

何宸脸色惊疑道：“三位王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得，在这样上对天，下对民的场合，这种妄自揣测之言会污蔑圣女清白的。普通民女尚且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何况圣女是上天神祇化身？”

宣亲王皮笑肉不笑：“本王若无证据，也不会随意说出。”

何宸摇摇头：“你们可有人证？空口无凭。”

素心看何宸的样子就来气，心想就你会装蒜，要是穿到我那时代去非得个金鸡奖百花奖影帝不可。

泰王道：“要证据，不一定非有人出来作证，后宫之中谁敢撄皇威？即使有人知道，也不敢出来指证皇上。”

墨羽沂道：“既然没有证据，那和流言又有何区别？莫非五弟觉得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就能让天下人相信吗？”

泰王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觉得心里没有底，朝何宸扫了一眼，却见何宸也是泰然自若的样子，稍微定了下心，心想何宸这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怕他会临阵脱逃，光凭他和荣雯儿那点事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不怕他不与自己合作。

“臣弟先问皇兄一句，圣女久居后宫，足不出宫是不是？”

“当然。”

“那圣女所居住的无极殿中，除了皇兄，应该也没有别的男人会去，是不是？”

“是。”

“所以圣女倘若不再是完璧之身，那除了皇兄临幸了她，应该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了？”

素心心里暗赞了一句，这人说话果然思维缜密，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先杜绝了别人反驳的可能性，然后再发问。只可惜梅无极根本没有失．身，所以他的设计到头来必定还是一场空。

空气中散发着严肃冰冷的气息，不光是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连坪台上的百姓都好奇地看着这难得的一出戏，他们心里都在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圣女的清白关乎宗教信仰，至少在百姓心里，历来皇帝都只是把圣女娶回去当神祇供着，守护圣女的清白是帝皇之家的职责，哪有监守自盗的道理？

墨羽沂微微一笑：“听五弟说了这半天，到底想要怎样证实？”

泰王道：“皇兄倒是淡定，其实以皇兄之智早该知道，验身比任何人证都要有力，只要看看圣女臂上的守宫砂还在不在，就可以证明圣女是否还是清白之身了。”

“哦，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五弟八弟和十六皇叔都在琢磨着这件事呢？还有谁反对朕临幸圣女的么？”

底下登时骚。动起来，听墨羽沂的口气，似乎供认不讳，就差亲口承认了。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真发生了，在皇家内部偷偷处理也可以遮盖过去，可是现在当着万千百姓，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就不可能了，总不能把如今这坪台上数万百姓都给杀了灭口吧。

气氛万分紧张，帝皇的权威和宗教的信仰在此刻发生了极强烈的矛盾冲突，如果皇帝真的有辱圣女清白，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墨羽沂听下头嘈杂声一片，乱七八糟的都在持反对意见，只是笑而不语，目光只是看向常欣。素心则暗地打量，见泰王的目光也在人群中一一扫去，偶尔在几名臣子及王公贵族脸上停留一下，交换个眼神。那些人显然早和他串通好，沆瀣一气，只等查到圣女清白立即发难。她这会终于明白为什么常欣这个假圣女非要装到最后，因为不让他们以为圣女失贞，这些人是不会显露身份与泰王站在一起的。

墨羽沂摆了摆手：“今日在场的不仅是五品以上官员及王候公卿，更有天下百姓。民心才是社稷根本，朕若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未免说不过去。看来，除了五弟外，倒是大多数人都在反对朕临幸圣女这件事。当初在朝堂上，朕曾问过众爱卿是否可以立圣女为后，是因为后宫妃嫔中能当得起出身尊贵、血统纯良、性情贞淑的只有圣女一人而已，不过众爱卿一力持反对意见，倒是令朕十分犹豫……”

泰王道：“皇兄，话题扯远了，现在说的是圣女的清白一事。”

“朕说的也就是这件事，众爱卿反对朕立丹陈郡主风琳儿为后，强烈要求废后，朕才考虑过要立圣女为后，所以朕与圣女之间，也是众位爱卿一力反对皇后才导致的。”

泰王抢着道：“皇兄这话就是承认与圣女真的已经逾矩了？那也不用说了，何掌教，请你为圣女验过。”

何宸冷眼旁观，和泰王一样觉得事态越来越向不可把握的一面发展，虽然他不清楚墨羽沂卖的是什么关子，但在这种场合竟然不急着为自己分辩，看起来很有问题。他点点头，对常欣道：“圣女，恕贫道得罪，要为你验过正身。”

常欣似乎十分害怕，整个人都如风中秋叶，瑟瑟颤抖，手一滑，那明月玉盘就从她头顶摔落下去。

何宸眼疾手快，加上离她又近，道袍一卷就把玉盘接在手里，只是里面的圣水倒是泼了一地。他顾不得去管圣水的事，只是心里头猛然震动了一下，觉得手里的玉盘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再看过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于是小心将玉盘交给手下的小道士。

常欣后退两步道：“何掌教，你身为出家人，怎可碰本宫的身体？”

何宸又怔了一下，心里转过许多念头，终于道：“贫道也不敢触碰，那就请圣女自己卷起袖子向天下人释疑吧，只是看一下而已，也是为圣女的清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