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辰震惊地看着，他还从来没看见十一穿得如此喜庆，笑得如此灿烂。打从这个弟弟被招回宫，他就很少看见他的笑容，更何况笑成这样？他一度以为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十一动容。

但是，有一个人一定例外，她能够轻易牵动人的喜怒哀乐，连一向淡定的十一也为她痴狂为她变色。

慕北辰预感到有些不妙，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新娘终于在喜婆的扶持下出场了，凤冠霞帔，胭脂红的纱衣长长曳地，笑容甜得令所有人都为之醉倒，尽管她面前晃着串串粉红色珍珠帘子，依然在朦胧中看见了那张倾城倾国的脸。

淡施脂粉，眉如远山，目如春水，粉透水嫩的脸上，那张樱红小嘴微微嘟起来看着他。

她是在看他么，真的！所有人都看着她屏住呼吸，忘我地张大嘴，可她却在看他。

慕北辰心里狂喜：“她看见我了，她一定会扔掉凤冠脱掉喜袍跑过来。”

可惜事与愿违，她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小嘴又弯起一丝笑意，甜蜜蜜地望向今晚的新郎……慕北风。

两人相视一笑，各握着绣球的另一端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剩下的慕北辰已然听不到了，他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等他清醒过来有些意识，发现眼前的新郎新娘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宾客也正散去，仿佛没人注意到他。

“小葡萄，你不能嫁给十一！你是朕的女人！”他蓦然清醒过来似的，大吼一声，胸中怒火熊熊，拔腿直冲内堂。

也没人阻止他，任由他一间一间搜着。

一对手臂粗的龙凤烛燃着桔红的火光，满室的粉纱灯笼浪漫旖旎，随着窗外轻风飘荡。

富丽堂皇的洞房内，粉红帷帐正被放下，桌上残留着两杯未饮尽的交杯酒，烛泪滴在桌上，仿佛离人的眼泪。

门砰地被踢开，有人煞风景地闯进来，旋风似地冲上前撕破罗帐。

床上两个半果着相拥的男女惊讶地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慕北辰怔然看着，他的小葡萄躺在十一怀里，不不，她已不是他的，看他们相拥的样子就知道，她并没有受人胁迫，而且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冷漠的眼光，惊讶的面色，还有一丝愤怒在她嘴角勾起。

“滚！你这昏君，来打扰老娘洞房干什么？”

他一度以为她是失忆或被拐骗，可是她分明认得自己，而且完全不是失忆的模样……

“你……你怎么可以嫁给十一？”

慕北风唇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为什么不可以？她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别忘了我没有哪点不如你。”

“胡说！小葡萄爱的是我！”

“那么你呢？你爱的是谁？”

“我……小葡萄……”他心里蓦然浮上兰薰的影子。是啊，他爱谁？他不是爱兰薰么？

“你不爱她，有什么资格拥有她？凭什么来破坏我们的好事？请你滚出去。另外，你已然不是皇帝了，当今天子是我，她是我的皇后，我才是有能力保护她、宠爱她的人，我可以给她一切，天下，感情，幸福，你呢？”

他这才发现他们睡的那张，是龙床。蟠龙踞凤，奢华无比。

慕北辰僵在那里，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可以给她什么呢？江山貌似现在不完全属于他，至少还没从摄政王手里夺回来。感情么他说他已经给了兰薰，幸福呢？她要他的唯一，但他给不起……

素心也嗤笑起来：“说不出话来了吧？那就请滚。我爱十一，他也爱我，可你爱的是兰薰，你应该找她去。”

“你……你要朕怎样才能不嫁给他？”他很艰难地问。

江山没有了么，没关系，他可以拱手让给十一。可是她不行，他让不起。

慕北风冷酷地提醒他：“现在朕才是皇帝，你不配自称朕。天下都是我的，你还能给得起什么？”

他的表情好熟悉啊，曾几何时，慕北辰身处高位时也是这样，也曾用冷酷、专横、霸道的一面对待过风琳儿……难道这就是报应？风琳儿的灵魂没了，身体却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

“是呀，你还给得起什么？你凭什么要求我不嫁给他？”素心有些放纵地笑。

“你还给得起什么……”素心无情的声音回荡在慕北辰耳边。

一旦不是皇帝，那么他拥有的就少得可怜。没有身份，权势，地位，也许还有聪明的头脑和卓绝的才智，但是这些素心并不稀罕，她要的是他唯一的感情。他还能用什么来承诺她？

万念俱灰。

慕北辰缓缓转身，龙凤烛上大颗的烛泪滚落，仿佛在替他哭泣。

红色的血泪啊，他的心现在也正在滴血。

兰薰你在哪里，朕很寂寞，也很无助……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外就悄然走进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雪白的宫装，素雅得像朵兰花，散发着优雅和芬芳，慢慢靠近他。

“兰薰，你总在朕需要的时候出现。”他轻轻拥住她，但发现怀里她的躯体冰冷。

“辰，妾已死了啊，你为何还要把我放在心上？”她轻轻地、柔柔地说。

死了？他震惊地推开她，她的脸很苍白，笑容幽灵一样的透明，有些凄楚地看着他。

“不可能，你不是活过来了吗？你被人救了，又失忆了。”

兰薰轻轻摇头：“辰，你记错了，我真的已经死了，死在你的心上。”

“我的……心上？”

“对，你第一念想起的人不是我，而是她。”她伸手指着龙床上的人，“你第一念想起的是谁，就代表了你的内心，你是在失去她孤单无助的时候才会想到要我填补你的空虚，你心里早已没了我。”

慕北辰茫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素心正冷漠无情地带着讥笑看着他。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真的让他生不如死啊，小葡萄，为什么看你一眼朕的心里就满是疼痛呢？

兰薰幽幽地笑了：“辰，如果你想我，我就活在你心里，可是你想的是别人，所以我就死在你的心里，永远埋进你的记忆。”

她的身体越来越淡，慕北辰惊觉想去搂住她的时候，她竟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空中。

“兰薰，连你也离朕而去了么？”

“看吧，你多爱她，那还不放过我做什么？”素心转过头去，双臂如藕，勾住慕北风的脖子，笑颜如花。

“小葡萄，你真的，真的不再爱朕？”

“从来没有。”她轻蔑地答。慕北风嗤地笑了：“别说做兄弟的不给你机会，你现在立即死在她面前，就有机会让她记住你一辈子，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兰薰死了，你不就记住她一辈子了吗？还觉得她是无可替代的。”

慕北辰一震。他从来也不是个容易被打败的人，在他心里压根没出现过绝望、低头、服输之类的字样，可是现在，样样都有了，千百种念头在心里转，他只觉得除了死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现状。

好，如果他的小葡萄非要看着他死，那他就死给她看，也许这样，真的可以让她记住他吧？

他毫不犹豫地拔掉龙凤烛，倒握烛台，将烛台的铜芯直往胸口刺去。

一个声音响在他耳畔，死吧，一死百了。

“不要！慕北辰你在干什么？”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

慕北辰的双手被人大力地握住，动作硬生生停下。

他茫然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湿漉漉的水汽中，他只能看清面前站的是令他锥心疼痛的小葡萄，不由得震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环境变幻如此之快，素心满脸惶急拉住他的双手，而他手中紧握的也不是什么烛台，而是一把锈蚀的刀。不过这一刺下去，就算再钝的刀也能要了他的命。

“你是朕的小葡萄？”他手一松，钢刀落地，直接伸手去摸她的脸，手感滑腻温软。

啪地打掉他的手，素心满脸不耐烦：“什么时候了，哪有空跟你开玩笑？”

“你刚不是嫁给十一了吗？还拜堂来着。”

素心石化了一下，满脑袋黑线地看着他，敢情受什么刺激了不是？

“放什么屁，老娘为什么要嫁给十一？”

慕北辰看她僵化后又激动起来的情绪，没错，这肯定是他的小葡萄，不是幻觉。

“你刚才还在朕面前和他上床，衣衫不整的……”

“啪”又一声，这下是直接一耳光抽在他脸上，她怒了：“慕北辰你丫抽风是不是？没事也别把老娘当你的性幻想对象，而且幻想的男主角还是十一，他没你那么下流好不好？”

以慕北辰尊贵的身份，从来也没被人抽过耳光，要是换作别人，再加上这一顿骂，足以激发他内心的杀机直接把对方给喀嚓了。可是现在他居然兴高采烈：“你没有嫁给十一？也没有跟他那啥？”

“什么那啥？你个流氓，下贱！”素心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