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明白错了。”他垂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嗯。”她慢慢平静下来，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发，“你以后不能再滥杀。”

“没有以后了。我很快要认罪伏法。”他抬起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将死的恐惧。“但是临死前能看见你，我觉得老天爷总算待我不错。”

兰樾沉默了一会：“你知道这次我回到他身边后有什么感觉吗？”

“惊喜？”她摇头。

“难道他对你不好？”慕北暄蓦然想起了素心，那个皇后好美，甚至有一刹那连他都忍不住有点心动，慕北辰对她好像比对兰薰还要好碍…在听说她失．身后，完全不介意，只是心疼她，而没有怀疑和责怪。

“很好，但是不够好。”兰樾有点凄楚地笑：“你看见皇后了，你不觉得他的心已经都在皇后身上了吗？尽管他还口口声声说最爱我，最重要的是我，但是我看得出，其实已经口不对心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在他心里，皇后比我已经重要很多。”

慕北暄默默不语，他已经感觉出来了，敏感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能怪谁呢？命运捉弄人吗？不对，即使在当年，慕北辰恐怕也没有那么爱过兰薰吧，爱不是说出来的，爱是不知不觉做出来的，是不由自主表达出来的。旁观者清，连他这个和他们从不相处的人都能从表情和语言里看出来了。

“好了，我不想谈这个，这次来我只是看你的，为我以前对你的忽视而深表歉意。”

慕北暄伤感地摇摇头：“你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当年怎么会没有注意到你呢？你这么好，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会选你而不是他。”兰樾说完，仿佛说漏嘴似的掩口不语，微微低下头去。这个表情娇羞成分，风情万种，她在刻意营造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慕北暄震动了一下：“你只是在安慰我罢了，一个死囚，哪有资格……”

“你不是死囚，你是王爷。”

慕北暄苦笑摇头。

“其实你不该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你死了，我会一生不得安心。”

“别傻了兰薰，是我一时失足，现在我早已忏悔，对死已经没有感觉了。”

兰樾心里怦怦直跳，看来他就要认罪伏法了，这可不是件好事，风清扬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她猛然抬头：“你不可以死，就算是为了我。”

“为了你？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慕北暄依然苦笑，“我没机会了，再说有慕北辰在，他一定会给你最好的，让你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他的个性我最了解，即使他爱皇后胜过爱你，但对你他会一直有歉疚，一直有责任，如果你不是那么想要争宠，他也会给你一个仅次于皇后的名分。”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要唯一。我要的是感情，不是责任。”

“但是……我无能为力。”

“你可以的，你活下去就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你不是爱我吗？以前你可以不顾得失地爱我，现在就不行了吗？”

“现在我依然不顾一切地爱你，但是我要死了啊，慕北辰不会因为我是他亲弟弟就循私的。”

“如果你不死呢？你会让我留在他身边继续看着他和那个女人好吗？”

“我不会，我一定要让他只爱你一个，只对你好，如果有人阻止我就杀了他，如果慕北辰不肯爱你，我连他也杀掉。”慕北暄毫不犹豫，为了兰薰他真的什么疯狂的事都会做。

兰樾满意地点点头，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风清扬真是料事如神啊，慕北暄这个人的个性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

“但是……”他疑惑地看着她。兰樾淡淡地笑了：“如果你可以不管我爱着谁，都无条件地对我好，那么我为你做任何事也是应该的。”如果，如果慕北辰他执意要爱着那个女人，那么就让慕北暄取代他，亦无不可。

“来人呐，救火啊！”

知府衙门外火光冲天，连守地牢的官差也都纷纷赶去救火，只剩下几人留守。

一群黑衣人趁着夜色幽灵一样出现，迅速杀光了留守的官差，冲进地牢。

地牢里守夜的狱卒打着哈欠，对着油灯边喝小酒边划拳。

“你输了，轮到我喝。”

输的人很不甘心地把一碟花生米抱过去：“喝死你。”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四人一起转过头去：“什么人？”

雪亮的银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钥匙交出来。”

心惊胆战的狱卒颤抖着交出钥匙，银刀毫不犹豫地一挥，还是把他们全杀光了。

“八王爷，快出来，我们是来救你的。”一个黑衣人迅速开锁，其余人冲进去，对着他下跪。

慕北暄还有些茫然：“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阴阴一笑：“跟我们走就好了，我们对你只有善意。”

慕北暄迟疑了一下，想起兰樾下午看他时说的话，惊道：“你们是兰……”

“知道就好，快走！”

“不行，我不走，我走了会连累她的。”他没想到兰薰真的会派人来救他，那一瞬间的感动真让他百死无悔。

“你必须走。”黑衣人急了，看他依然坚持，索性几人上前架着他。

慕北暄闪身躲过，伸臂格开，动作迅速。

他们没想到这王爷还很有几下子，相互一使眼色，为首的道：“王爷你今天要是不走，才是真正的连累了兰姑娘，你没想过你要是死了，谁来保护她，照顾她？你放心，决不会有人追查到她身上的。”

“真的？”

“……绝对。”

风清扬远远地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那群黑衣人把慕北暄带出地牢。

蔡富来这手监守自盗真演得不错，原来他不止是一个怕死和会拍马屁的狗，关键时刻他还是挺有用的。

慕北暄啊慕北暄，但愿你会是一个比慕北辰更出色的傀儡……他冷冷地想，该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吧，这兄弟俩如果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的还不是他么？

他满意地跃下屋顶，一袭黑披风溶入了夜色中。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清扬走后不久，不远处的屋檐上又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双眸在夜色中精光闪烁，喃喃道：“难道是丹陈的末日要到了么？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即将开幕了吧……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慕北辰正面对着空虚的牢房，蔡富来时不时忐忑不安地偷眼抬头看他，做贼心虚地道：“皇上，这这天牢被劫……该如何了结此事？下臣已对荥丹城民宣布不日将提审犯人了啊。”

慕北辰面色不变，并未如期出现震怒或发狂的表情，只是面色阴沉，冷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此事纯属你的失职，你自己引咎辞职还是等朕革你职？”

蔡富来面色一变：“皇皇……皇上……”

“又或者你可以拿自己的脑袋去抵他的脑袋，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重犯吗？”

本来低头哈腰的蔡富来面如土色，吧唧就跪下了：“皇皇……臣自动请辞，皇上饶命。”一边看着慕北辰的面色一面揣测他的喜怒，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将合谋放走慕北暄的事实说出来以保自己性命。

慕北辰大手一挥：“准，荥丹知府蔡富来，因失职令重犯逃走，革职查办，抄家充公。”

蔡富来一听革职查办，刚松了口气，又听抄家充公，顿时瘫如软泥：“皇上，这也太狠了吧？”

慕北辰皮笑肉不笑：“不充公也可以，风光大葬可以吗？”

蔡富来一骨碌爬起来：“谢皇上隆恩，饶臣不死。”

“记住，这重犯不是被人劫牢的，而是畏罪自杀的。”

“是是，臣明白。”

慕北辰拂袖离去。

蔡富来肉痛之极，还没来得及替自己保住一条命庆幸，先哭叽叽咕哝起来：“个个都是强盗，一个强迫本官监守自盗，一个强迫本官自己摘乌纱帽，呜呜，这以后可怎么活啊，我一家老小十九口啊……”

眼前一黑，出现一道人影。他忙抬头，看见风清扬也是一脸冰冷表情站在他面前。

“这是给你的。”风清扬递过一叠银票。

蔡富来眼前一亮，盯着银票上的字大放光芒，心里无比庆幸刚才没有把摄政王招供出来。这下虽然丢了乌纱被抄了多年家底，但似乎也没亏多少，看那叠银票的厚度足以让他挥霍下半生了。

慕北辰一出大牢，吁了口气，心里不知道是喜是悲。终于不用面对审判老八亲手杀之的两难局面了，可是这跟纵容他逃狱又有什么区别？虽然要对外宣称连环奸杀犯已经畏罪自杀，但他逃不过自己的良心。他暗暗下定决心，有生之年还是要把老八抓回来接受正确的审判。

至于蔡富来那只狗……哼哼。